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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柱国袁,曹。管着大骊所有随军修士的紫照晏氏。以及当过两部尚书的马沅。

关翳然拎着茶罐,走到门口那边,嬉皮笑脸随口说道:“我不太敢去茂爷爷那边讨骂,你帮忙问句身体好啊,尚书大人抓点紧,可别不上心。”

马沅满脸嫌疑,笑骂几句,让他赶紧滚蛋。

朝廷里边的大九卿,除了六部,其余三个,便是都察院、通政司和大理寺。

都察院和通政司,主官都是从二品,近百年以来,一直是袁、曹两姓轮流坐庄。

参加小朝会议事的,上柱国袁氏家主袁崇,如今便是都察院院督,曹桥则是大理寺卿。

长孙茂,大骊京城人氏,家族只是中等士族,上任鸿胪寺卿,刚刚转任相对比较务虚的通政使,同时获封文华阁大学士头衔。京城官场都觉得是要老爷子是要致仕养老了,朝廷要为将来的谥号做铺垫。谥号是由礼部评议,还是陛下钦定,是有几条硬规矩的。长孙茂在大骊官场,跟沈沉是一个辈分的,只不过官帽子小一些。鸿胪寺卿是小九卿之一,到底比不得兵部正印堂官,转迁荣升为通政司主官,双方差距就小了,长孙茂能够在这个位置上退下去,很不错了。

等到关翳然离开,马沅便心里有数了。

他倒是不敢奢望自己能够补缺吏部天官的位置,但是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长孙茂过渡,再升。

国师府内,符箐很快就返回门口,轻声道:“国师,陛下来了。”

陈平安哑然失笑,敢情是踩着吃饭的点来的。

只有一位司礼监掌印太监陪着皇帝陛下来此。

陛下亲临,容鱼便暂时搁笔,和符箐一起娴熟将饭菜端去后院,忙完了,容鱼便与符箐笑着说收拾碗筷的事情,今儿归你了。符箐点点头,她背对着后院那边,仰头看着院内那棵老松,因为崔国师的安排,她得以知晓一桩与浩然天下无关的密事。

青冥天下,白玉京掌教余斗,坐镇玉京山,跻身伪十五境,连斩四位十四境,一位飞升境剑修。

率先独自问剑白玉京的玄都观孙观主。

之后便是岁除宫吴霜降,地肺山高孤,僧人姜休,三位十四境大修士,以及女子剑仙宝鳞。

单凭这份战绩,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愧是真无敌。

————

晌午时分,趁着山主开小灶吃饭的功夫,谢狗回了一趟拜剑台。

谢狗近期将传道的重心,从跳鱼山转移回到了拜剑台,一方面收了个得意弟子,另外一方面花影峰那边的修道胚子,真就是些胚子了。当个屁的总教头,大师傅,都是虚名,让甘一般出点力。

之前谢狗将一枚玉简赠予柴芜,也跟小姑娘挑明,此物可以随便传阅,莫要拘泥于门户之见。

姜赦跟五言那双道侣,只是在山中住了一晚,今天晌午时分便已经下山去了,说要游历一趟浩然九洲,去往莲花天下之前,可能会再回一趟宝瓶洲,都没好意思直接说落魄山。他们下山的时候,裴钱没有露面。

下山之前,姜赦大清早被那青衣小童堵门,拉去喝了顿酒,桌上分高下,喝得青衣小童在桌子底下转圈。

说了几句事后记不得的醉话,酒醒忘醉话,大概才算真喝。

姜赦对这条待人以诚的御江小蛇,颇有几分刮目相看。酒桌内外,都算厚道。

“江湖水深人心险恶呐,我家山主老爷太实诚了,太好人了,所以我,陈灵均,陈大爷!但凡在山上见着个陌生的面孔,就要去探一探对方的深浅,好让山主老爷晓得对方的路数和脾气!若是心善的,自然便不会与我过多计较,若是歹人,我天赋异禀,皮糙肉厚,就先扛一两拳……”“我笨,做不得更多了。”

下山后,姜赦在山门牌坊那边,悄悄站着看了半天,头别木簪的道士蘸口水翻书页。

道士林飞经从香火山那边忙碌归来,远远喊了一声师父,仙尉才换了一本书。

仙尉才发现身边姜赦和不远处的妇人,仙尉也算练出些道心了,脸不红心不跳,与那汉子寒暄客套起来,得知他们道侣二人就要下山远游去了,年轻道士象征性挽留一番,无果,便只得目送他们走在道路上,背影渐渐远去。

拜剑台,貂帽少女跟柴芜几个围坐在石桌旁。

这座山头,除了扛把子的郭盟主,陪着小米粒巡山去了。老聋儿也已经搬去跳鱼山,金丹境剑修的弟子幽郁也就跟着去那边搭建茅屋,听课修行两不误。邓剑枰更是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道缘。

姚小妍,小姑娘拥有三把本命飞剑。她是炼剑最不着急的那个,隐官没说啥,师父不催促,就连宁姚都让她不用着急,那她可就真不客气啦。此刻不在山中,小姑娘从师父那边学了一道隐身术法,将那剑符在腰间一悬,嗖一下,就去小镇的骑龙巷,正站在门口陪着师父吃糕点呢,说是庆祝庆祝。

纳兰玉牒喜欢跟着渡船跑,在小账房张嘉贞隔壁,成了一位小小账房。炼剑一事,岂会耽误?自家师父,谷雨钱也给了几袋子,灵书秘笈也给了一堆,法宝也给了几件,还有一座袖珍小道场,吐纳炼气极为神速。

孙春王又在关门修炼,她做梦都想要成为一个玉璞境。倒不是与好朋友柴芜攀比什么,只因为宁姚答应过她,只要跻身了上五境,就可以成为宁姚的记名弟子!

至于此时坐在桌旁喝枸杞茶的白玄,也不能说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炼剑一事,还算勤勉,

只是就怕货比货,有孙春王在拜剑台,新近又多出个噼里啪啦跟一串爆竹似接连破境的柴芜,才显得他是个废物了。

之前听大白鹅说集灵峰那边来了个姓姜的武把式,拳脚厉害得一塌糊涂,一看就是个高手。白玄一听就来劲了,一大清早赶过去打探口风,毕竟做事老道,没有轻易提及那部英雄谱。

等到觉得时机成熟了,白玄便提了一嘴,询问有无共襄盛举、合伙挫一挫裴钱锐气的想法,结果被那魁梧汉子看傻子一样,伸手按住小兔崽子的脑袋,将其脸朝大门,一脚踹飞出屋子。

哪怕出师不利,白玄倒是不气馁,御风途中揉着屁股,回到了拜剑台。

谢狗,柴芜,白玄,一个名叫吴尘的少女剑修,此时围坐一桌。

玉简是碧霄道友赠送,玉简记载内容,则是地肺山高孤在华阳宫的最后一场传道内容。

有三讲,讲凡俗魂魄之异同,讲如何将三百六十五座气府建造出一座长生桥,讲剑术。

谢狗将玉简解除禁制,送给亲传弟子柴芜,一个还不到十岁的玉璞境,剑修。

小姑娘坐在桌旁,一手端碗,一手持玉简,喝得看得都津津有味,微醺,小酒鬼。

约莫一炷香功夫过后,谢狗笑眯眯问道:“柴芜啊,上边的‘三讲’,听得懂么?”

小姑娘打了个酒嗝,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点头道:“听得懂啊,比我们山主传道,讲得粗浅易懂些。”

谢狗点头道:“你资质一般,年纪还小,听不得咱们山主精妙幽微的大道阐述,实属正常。”

柴芜欲言又止,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师父坦诚相待,疑惑道:“山主说我资质太好,他教不了。”

谢狗斜眼道:“所以你就信了?”

柴芜皱着眉头,“骗我的?”

谢狗嗤笑道:“你资质太好?师父在以前看到你这样资质的,一抓一大把,茫茫多。跟他们问剑一场,砸中的十个人里边,至少有一半是你这样的资质,一半里边,又有约莫一半比你更好。”

“再说了,山主资质不好?你现在就出门喊几嗓子,看看会不会挨揍,有没有修士骂你?”

“柴芜你啊,认了我当师父,还是翘尾巴了。”

听到这里,柴芜将信将疑,仰头闷了一大碗酒,猛地站起身,“师父,我要去屋内修行了。”

谢狗挥挥手,“戒骄戒躁,再接再厉,跳鱼山可以去,却不要常去。”

你可是我谢狗的亲传弟子,跑去跳鱼山,听那一般供奉的老聋儿讲课传道?不怕被他拐到沟里去啊。

不过柴芜偶尔还是会去那边坐坐,主要是听桃符山那几位道士的讲课。

见她个头小,一问年龄,还不到十岁,便有几个姐姐摸脑袋、捏脸颊。柴芜不喜欢,也不厌烦。

打趣的,便问柴丫头,洞府境了么?正经一点的,便问二境?三境?如今有无道号?

倒是没谁敢随便问她师父是谁。

花影峰的修道胚子里边,有个叫吴尘的少女,性格娇憨,故作泼辣,被好友昵称小土。她就跟柴芜混得比较熟了,经常坐在一起听课。加上老聋儿见她是剑修,便让吴尘去拜剑台那边逛逛,却未直说是“寻寻机缘”。若是一般少女,只当是一句不能当真的官面话,吴尘却真就一得空就来这边坐一坐,单纯,却也不是缺心眼,否则也去不了跳鱼山,她在这边的见闻,都不外传,比如晓得了柴芜竟然是总教头“白景”的亲传弟子,回到跳鱼山,她也会保密,守口如瓶。但是在拜剑台,偶有自己旁听、询问之后悟出的修道心得,却不藏私,一一与朋友们说了。

唯一的烦恼,便是大师傅白景,总喜欢当面问他郑大风如何如何,是否相貌堂堂之类的。

白玄终于忍不住说出心生的疑惑,皱眉道:“听?玉简不是看的吗?听个锤子?”

柴芜停步,也不知如何解释,玉简文字,百看不厌,她因为看多了,便有了些奇怪感应,耳边,或是心中,如有人在言语。柴芜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所谓的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谢狗嗑着瓜子,笑呵呵道:“白玄啊,你要多去听听甘一般的讲课,他传的道法,你就听得懂了。”

白玄恼火道:“白景,你少跟我阴阳怪气说些有的没的,咱俩都姓白,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谢狗恍然道:“是唉是唉,以后保管传你几手杀力不俗的剑术!学啥保命的术法?让被你问剑的家伙,多学学!”

白玄问道:“当真?”

谢狗白眼说道:“废话,你自己都说了,咱俩都姓白,我当然肯教啊!”

白玄急了,“我是问你真有那几种高明剑术么?!”

谢狗斜眼一句,“姜赦怎么就没把你打成个聪明蛋子呢。”

少女吴尘在旁边听得咧嘴笑,白玄觉得丢了面子,便抄起茶壶,重重关门,去屋内炼剑了。

吴尘也返回跳鱼山。

谢狗懒洋洋转身背靠石桌,把貂帽搁放在桌上,双臂环胸,哈哈,天助我也。

小陌先给了柴芜一把本命飞剑,我再传授剑术给嫡传弟子,真是天作之合么!

站起身,谢狗从袖中取出一摞仿冒三山符,国师衙署没啥可逛的,容鱼姐姐忙着写啥,跟符箐又不对路,谢狗便再次去往邯州邱国京城。

————

一杆大纛,在强劲的天风中猎猎作响。

邯州,邱国边境,一艘尚未命名的剑舟之上,议事厅内,气氛肃杀。

刺史司徒熹光,邯州将军鲁竦,这两位封疆大吏身边,各自站着文武下属官员。

他们只是在这边不显眼,回到各自衙署,用邱国文人的话说,随便放个屁都是邯州某府郡官场的打雷声。

大骊王朝府郡平级,位于州、县两级中间,但是多数的府,都是由京城或是陪都直辖,所以地方各郡都想抬升为府,一州刺史却未必愿意点头。

大骊王朝被誉为百州之国,常设的一州将军,却不到三十位,驻扎在兵家必争之地,往往统辖数州军务。当然,这拨诸州将军之间,各有攀比,各自都有一本账,比如你辖境内有那黄天荡船坞,我也有座享誉一洲牛角渡。

武将的升官图路线,相对简单,若是已经有幸做到了一州将军,再往上走,便是分别位居二品、从二品和正三品高位的“四征四镇四平”十二位将军,或是转入京城、陪都两座兵部衙署担任侍郎、尚书。最高位,便是从一品的巡狩使了。

还有一拨随同登船的工部船坞官吏,要盯着六艘剑舟的航行状况。

六艘剑舟,其中三艘属于在建,其实尚未完工,无妨,能升空就行,就当是提前勘验一场。

剑舟“下水”之前,按例属于工部,一旦升空,可就是大骊边军的宝贝了。

一方好像是嫁女儿,心疼的不行。一方是娶媳妇进门,当然欢天喜地。

所以六部垫底的工部剑舟、山岳渡船管事官员,难得骄横一回,与那些关系不错的兵部武将,交接之前,私底下都会例行公事一句,“快点的,喊爹!”

负责验收、接管的兵部官员也无所谓这点脸皮,喊就喊了。

久而久之,便成定例。

邯州是大州,所以增设副将一员,邯州副将是位女子,黄眉仙,兵家修士的底子。

她年近五十,眉眼极长,肌肤微黑,面容冷峻,此时披挂甲胄,却没有站在鲁竦身边,一起对着沙盘,研究邱国兵力部署,而是站在足足两丈长宽的邱国巨幅堪舆图底下,当然是用上了山上手段的仙家绘制,只要境界足够,眼力够好,细看之下,连那乡野小径都历历在目。

自古兵法大家,往往都有一个癖好,或者说是他们的共同特征,就是记地图。

她跟京城兵部侍郎吴王城是差不多的履历,都是在老龙城、陪都两场战役当中脱颖而出的功勋武将。

黄眉仙身穿一副普通的符甲,仰头看着地图,习惯性手按战刀,手背上全是疤痕。

她曾是风雪庙大鲵沟一脉出身的随军修士,只是在大骊边军待惯了,更喜欢带兵打仗,舍不得,便干脆弃了仙家的谱牒身份。

除了极少数入山伐木的樵夫,时至今日,周边郡县的老百姓完全不知山中竟然有一支驻军。

邱国少年亲王,韩锷就站在刑部侍郎赵繇身边。

作为剑舟上边唯一的外人,“敌国质子”,韩锷的尴尬处境可想而知。

一些大骊武将的凌厉视线,犹如针扎。

不断有各地谍报在此汇总。既有周边山水神灵的,也有大骊死士、谍子的密报。

邯州将军鲁竦,神色如常。

但是刑部官员直接插手此事,连谍报都要一一记录在册,好似监军,让他这位邯州将军,难免心生不悦。曾经的大骊,还是卢氏王朝的藩属国之一,但是在那更早,军伍才有“监军”。

若说赵繇能够提供刑部秘录,他和那拨官员以及随军修士的现身,勉强可以接受,那么吏部的曹耕心,又算怎么回事?要在这边升谁的官,当场贬谪谁吗?

行军期间,这厮竟然还喝酒?!

腰悬一枚包浆的紫皮酒葫芦,躲在屋内最角落的地方,背转过身,偷喝几口。

不过很多在场官员都比较意外一事,宝瓶洲四大宗师之一的周海潮?她怎么来了?

也做了那是世家豪阀的堂前燕?当了上柱国家族子弟的贴身扈从?至于?

曹耕心抬了抬下巴,以心声笑道:“瞧见没,这位邯州副将,才是真正的狠人。”

这些年里,黄眉仙数次奏报京城兵部,申请由她带兵杀入邱国京城,血洗皇宫和诸部衙署。之后她那支麾下兵马就地驻扎,只需给她四五个月,至多半年,只需把京城和地方上的硬骨头全杀完了,那就只剩下软骨头了。

黄眉仙有些心事,这次剑舟升空,可别是雷声大雨点小。那就真是一场丢人现眼的闹剧了。

————

陛下已经离开官邸。

后院,符箐看着国师双手笼袖,在院子里散步片刻,时不时抬头看眼桃树。

然后更像一位江湖青衫客的中年男人便回了书房,继续处理公务。

二进院子一间僻静屋内,容鱼揉了揉眼睛,她从书桌上翻开一本册子,因为崔国师在后院手植桃树的缘故,她在这些年里,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专门将那些有关桃花的美好诗句摘出,手写抄录,编订成册。

开篇的,是那句“山寺桃花始盛开”,之后是“丹灶初开火,仙桃正落花”。

最后一句,却是崔国师亲笔书写。因此容鱼便不继续摘录了,故而此句便成压轴,作收官语。

“桃花寻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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