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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事情,陈平安从剑气长城返回浩然天下,是可以假装不知道的,也完全可以不去多想。

在剑气长城,能做的,都尽力了。陈平安可以问心无愧,因为自己已经尽了十二分的努力。

他不愿意好像从十四岁第一次离开家乡后,就变得好像一个不是走在去往他乡的远游路上,走到了,也还是个异乡人。

他也会希望,自己的人生,有那么一大段岁月,都是安安定定的,就在家里。练剑练拳之余,可以想着心爱的姑娘。

可是他都能够为一些剑气长城的孩子安排退路,能够联手避暑行宫的隐官一脉剑修,为飞升城撰写那几本册子,去帮助飞升城在崭新天下争夺大势。

那么一个看似登天离去的文海周密?

周密既然能登天,就一定会返回人间。

师兄崔瀺为何在剑气长城,会有那番自问自答?

“天下太平了吗,是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我看未必。”

斐然为何能够成为托月山主人,蛮荒天下的主人?

这与陈平安当年突然被老大剑仙一举提拔为隐官,是不是很像?

绶臣,流白作为嫡传和剑修,为何没有跟随周密登天?

周清高为何一身气象大变?哪怕对方刻意隐藏境界,但是陈平安对这个曾经的甲申帐少年,极其上心,当年双方在崖畔遥遥相对,少年木屐,绝无今天的一身沛然道气。

至于周密本人,当真无法吃掉袁首、绯妃在内的其余王座?总不至于是吃饱了撑着了。在尚未收回阳神身外身的白莹之前,甚至在尚未吃掉任何一头王座大妖之前,周密就已经能够吃掉一个蛮荒天下十四境的“陆法言”了。如果周密当真将全部赌注,都押注在了那座古老天庭遗址,以周密的“独-夫”心性,肯定不介意多吃几头王座、飞升境大妖。

这就意味着,周密是在找那个两座天下大势的均衡点。

周密哪怕已经远离人间,可是蛮荒天下依旧会在他的严密掌控之中,会继续悄然运转。斐然,绶臣,托月山,其余几头老王座,以及更多暗藏的棋子,都是周密留在天下的棋子。

而浩然天下的战后人心,也等于是周密的一颗棋子。

学生崔东山在教棋的时候,曾经笑着说了句,早年跟郑居中下完彩云局后,双方有了两个感想。

一个是觉得棋盘太小,只有纵横十九道。

再一个,就是围棋对弈,一方棋手真正高明处,是打破规矩,再订立规矩,对手却只能死守规矩不变。

这才是真正的无理手。

当时陈平安好奇询问,“比如?”

“棋盘上,双方棋子,非黑即白,黑吃白,白吃黑,这就是老规矩。黑吃了白,白子变黑留在棋盘上,还是不高明,因为太明显,可若是那枚白子留在棋盘,作用却等同于黑子,而且何时变化,得是棋手说了算。能够做到这个,才算走到了那个‘奉饶天下先’的境界。转瞬之间,随便屠大龙。或是于绝境处,起死回生。”

崔东山所说棋理,陈平安当然听得懂。

只是棋理如道理,不等到亲身经历,是很难真正体会其中玄妙、凶险、神鬼莫测的。

这样的浩然贾生,才值得托月山大祖,心甘情愿拿出一座蛮荒天下,放心托付给文海周密。

周密的上中下三策,因为浩然天下守住了宝瓶洲和南婆娑洲,周密最终联手托月山大祖,直接选择保存底蕴,使得蛮荒天下的下策,好像变成了文海周密一人的上策。

但是一局棋,还没真正下完。其实只是进入收官阶段。

斐然、周清高这些,依旧不是棋手,还没有摆脱周密的棋子身份。

接下来就该轮到周密坐镇古天庭遗址,俯瞰数座天下的整个人间。

托月山要为周密争取到某个契机,比如百年之内,托月山一定要拖住浩然天下,拖住礼圣的补天缺!

舍得让出蛮荒天下极多版图,也一定要将浩然天下的练气士,从山巅修士,到所有年轻修士,一并拽入战争泥泞当中。

但是托月山肯定需要保证一件事,蛮荒天下必须不能真丢了。这是一个极其微妙、极其讲究分寸的选择,蛮荒天下既不能全部丢掉,不然那个周密,就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座换了主人的新天庭,就只能孤悬天外。但是也绝不能让让浩然天下休养生息,任由礼圣恢复浩然天下的全部天时。

陈平安如果不是参加这场文庙议事,这些事情,就都不用他去忧心。

可既然来了。

怎么办?

那就干脆速战速决,打烂蛮荒天下,斩杀所有山巅妖族修士。赢得一个真正的万年太平!

听崔东山说如今的浩然天下,就已经有人开始为蛮荒天下说那公道话了,说它们那边,天下贫瘠啊,是连活都要活不下去了,多可怜,所以来浩然,错是错,其实却是情有可原的。

争取让师兄崔瀺都要觉得的那个“未必”,一鼓作气,变成定局。不然等到周密成功返回天下,下一场战事,注定只会更加惨烈。因为周密根本不愿意做什么缝补匠,他要万事万物,都在他手中重建,别说是浩然天下的生死存亡,就连蛮荒天下的一切有灵众生,山河版图,周密到都不介意推到重来。

既然如此,礼圣不合适说的,我来说。

礼圣问道:“不后悔?”

陈平安毫不犹豫道:“不会。”

我们都要成为强者,我们都应该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礼圣轻轻点头,“那我就不跟你先生计较那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了,烦人是真烦人,都想动手打人了。”

老秀才与谁都好说话。

唯独在至圣先师和他这边,那是真会撒泼打滚的,尤其是老秀才一旦真急眼了,阴阳怪气得半点不讲道理。

陈平安无言以对,忍了半天,大概是习惯成自然,担心那个万一,只好试探性说道:“礼圣真要动手,也恳请挑个没人地方,我先生好面子。”

礼圣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眼天幕,收回视线,微笑道:“既然已挽天倾一次,天就塌不下来了。周密这个难题,崔瀺不是留给你这个小师弟的难题,而是给我们这些老人的。”

“这次拉你过来议事,就像你所想,确实是要你帮我说出那句话。”

“我年纪大,撂狠话,没什么意思。换个年轻人来说,更有……气势?”

“所以你别担心,以后只管安心修行,遇到事情,有几分气力就出几分,文庙不是摆设。至于功劳什么的,你也别学老秀才,这笔账到底怎么算的,从飞升城到落魄山,你是当惯了账房先生的人,应该很清楚,别跟文庙这边装傻。”

陈平安只是听着,然后老老实实保持沉默。

礼圣嘛,说什么都是道理。

礼圣一震衣袖。

天地气象浑然一变。

一直被“朱厌”在内的某几个大妖真名,压得几乎快要窒息的陈平安,突然瞬间如释重负,重新变成了一袭青衫。

礼圣最后提醒道:“陈平安,稍后你还要参加下一场河畔议事。”

与此同时。

蛮荒天下那条直线上,一左一右,最两边,多出了两位。

只不过并非通过托月山的镜花水月现身,反而像是从文庙这边,跨越那座蛮荒天下山河图,走到了那边。

白泽!

浩然九座雄镇楼,镇白泽的那个白泽。

十万大山的老瞎子!

聚集在托月山的妖族修士,先是愕然,然后哗然,最终喧闹震天。

绝大多数的妖族,无论是飞升境大妖,还是身居某个显赫位置的玉璞境,它们第一次如此沉默且整齐,向那位存在,或者抱拳行礼,或者握拳捶胸,以示敬意,偶有开口,都是同样一个说法,尊称一声白泽老爷。显而易见,对于蛮荒天下来说,白泽,才是那个最有资格担任天下共主的存在。

至于白泽老爷为何在万年之前,选择背叛蛮荒天下所有同类,在先前那场大战之中,又为何袖手旁观,

怨气归怨气,服气依旧服气。

道理再简单不过,白泽活得够久,足够强大。

再说了,只要白泽老爷这次愿意返乡,那咱们再去一趟浩然天下,都没问题!

更何况,还有那个两不相帮一万年的老瞎子,竟然这次也选择站在了蛮荒天下这边。

不过浩然天下这边,一左一右,同样出现了两人。

一个鸡汤和尚,曾经护送那位为浩然天下传法点灯之人。有些佛书记载,正是老和尚为其掌灯护法三十载。

以及一位消失了三千年的斩龙之人。

因为白帝城城主,已经转身,与那位老者,低头抱拳。

哪怕只是遥遥看见一眼的蛮荒天下的绯妃,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更何谈浩然天下的渌水坑澹澹夫人,以及所有五湖水君,自然都感受到了一股气势磅礴的大道压胜。

瘦竹竿似的老瞎子,双眼凹陷,双手负后,微笑道:“我就是看个戏,站哪里不是站。”

一袭雪白长袍、不再青衫落拓的那个斩龙之人,今天终于恢复真实面容,是一位看着很年轻的男子,好像与老瞎子针锋相对,笑道:“杀谁不是杀。”

今天对峙双方,浩然天下,蛮荒天下。

在两者之间,又有一座屹立万年的剑气长城。

其实哪怕是文庙议事众人,绝大部分山巅修士,都不曾去过剑气长城。

更多浩然天下的人,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剑气长城。

只是听说那边剑修如云,那边的人都会敌视浩然天下。

就好像那边的人,就只是剑修,只有剑修。

不讲道理。粗鄙不堪。只会练剑,是异类。

没有悲欢离合。

那边的生生死死,好像都与浩然天下关系不大。

因为没见过,没听说,不知道。

所以在地上那幅蛮荒天下山河图的边缘地带,出现了最新的一条长线,是那剑气长城。

接下来一幕。

哪怕是陈平安这种人,都开始老脸一红……觉得礼圣这个手笔,太不讲理了。

因为那边出现了一幅山水画卷,是一座酒铺,还有一对楹联。

剑仙三尺剑,举目四望意茫然,敌手何在,豪杰寂寞。

杯中二两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一醉方休,钱算什么。

最后是那横批:饮我酒者可破境。

老秀才拿胳膊一捅身边圣人伏胜,“咋样?”

伏老夫子只得“物归原主”,无奈道:“绝了。”

左右伸手抵住额头。

阿良感慨万分,“好字,学我。”

青神山夫人会心而笑。

这就是剑气长城的那座酒铺?

陈平安突然拿出一壶酒,开始饮酒。

因为接下来一幅画卷,是一堵墙,挂满了木牌。

一块块酒铺的太平无事牌。

不少无事牌,其实连陈平安都没有见过。

因为当时陈平安已经去了老聋儿坐镇的牢狱。

再次重见天日,去往城头,飞升城已经飞升离去。

花好月圆人长寿。剑修高魁。

而此人,也是剑气长城龙君一脉的最后一位剑修。此人此生最后一次出剑,是高魁问剑龙君,是晚辈问剑祖师。

为情所困,剑不得出。风雪庙魏晋。

此处天下当知我元青蜀是剑仙。南婆娑洲大瀼水弟子。

此地酒水价廉物美,极佳,若能赊账更好。陶文。

师父卖酒,徒弟买酒,师徒之谊,感人肺腑,天长地久。弟子郭竹酒。

昔年风流不足夸,百战往返几春秋。痛饮过后醉枕剑,曾梦青神来倒酒。

然后那个不通文墨的元婴老剑修,犹不尽兴,偷偷摸摸,用了个化名作署名,又写了一块无事牌。

斗诗一事,老子自称第二,没谁敢称第一。二掌柜除外。

人间一半剑仙是我友,天下哪个娘子不娇羞,我以醇酒洗我剑,谁人不说我风流。

这是北俱芦洲一位元婴剑修写的,战死了。

太徽剑宗第四代宗主,韩槐子。此生无甚大遗憾。

韩槐子也战死了。

宁姑娘,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很伤心。刘铁夫。

这是剑气长城的一位龙门境本土剑修,跻身了金丹没多久,就战死了。

老子看遍无事牌,斗胆一言,我浩然天下剑修,剑术不如剑气长城又如何,可字,写得就是要好许多!

这块无事牌,是唯一一块正反两面都写有文字的。

浩然天下如你这般不会写字的,还有如那二掌柜不会卖酒的,再给咱们剑气长城来一打,再多也不嫌多。

正面是扶摇洲一位年轻金丹剑修所写,反面是剑气长城一位元婴剑修所写,后来双方还成了朋友。

礼圣一脉君子王宰也留下了一块无事牌。

待人宜宽,待己需严,以理服人,道德束己,天下太平,真正无事。

为仁由己,己欲仁,斯仁至矣。愿有此心者,事事无忧愁。

无事牌上两句话,第一句是行书,第二句是蝇头小楷。

一块署名中将“仙”字涂抹、再改成“修”字的无事牌。

从不坑人二掌柜,酒品无双陈平安。

文圣一脉,学问不浅,脸皮更厚,二掌柜以后来我流霞洲,请你喝真正的好酒。流霞洲剑仙司徒积玉,老子玉璞境,怎么就不是剑仙了?

林君璧饮过此酒,三年破三境而已。

来时元婴,去时元婴,不曾破境,愧对美酒。北皑皑洲,邓凉。

喝得酒,杀得妖,作得诗,才情不输二掌柜,相貌惜败吴承霈,我这一生很圆满,就缺个媳妇了。

兜里有钱,喝垮酒铺。

剑术尚可。

老子与阿良联手,可杀飞升境大妖。

阿良如果将来跻身十四境,一定是合道脸皮。

放你娘的屁,这场大道之争,狗日的争不过二掌柜。

纳兰彩焕,我去去就来。

牧笛,驼铃,皆是风过声。

好林泉都付与闲人,好娘们都被拐走了。

这辈子未曾醉过,怨酒。

陈李,佩剑晦暝,飞剑寤寐。百岁剑仙,唾手可得。

世间无好喝之酒,狗日的还我酒钱。

陆芝确实好看。

人生苦短,练剑太难。

托是什么,不存在的。二掌柜坐庄,高风亮节,光明磊落。

阿良是那中土神洲书香门第出身?我打死不信。隐官真不是那浩然天下的高门豪家子?我不信。

纳兰老贼,要么滚远点,要么给白姑娘一个名分。

左右剑术比我略高一筹。

叠嶂姑娘,如果二掌柜对你毛手毛脚,告诉我一声,我去告诉宁姚。

这一遭,乘兴而来,乘兴而去。

次次都是我结账酒水钱,如果哪天我不在酒桌旁边了,二掌柜,给我个面子,为那群穷光蛋朋友破例赊欠一次,先行谢过。

浩然天下,有哪九洲?曾经听过,已经忘了。

看了她一眼,人间颜色如尘土。

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夏天的蝉鸣特别吵人,冬天路上积雪冻屁股。只是忘记了哪一年。

凭什么我是剑仙他是元婴剑修,五十岁的时候,我还是龙门境,他就是元婴境。救我作甚?

怎么会有一座天下,只有一轮明月?与老子一般打光棍吗?

有些事,总是姗姗来迟。有些人,总是匆匆离去。喝酒真苦。

她那么大的腚,那么细的腰,到底有啥子好嘛。

黄花黄,白云白,青山青,少年年少。

一拳就倒二掌柜,笑得我腰子疼。

桌上灯半黑,窗外月半明,有人觉得不够亮,有人觉得不算黑。还剩酒半壶,吐完再喝啊。

皇帝宰相状元郎,是什么东西,能当佐酒菜吗?祖坟又是什么?

对错都在酒碗中。

我家城头,高过白云。浩然有吗?

城头剑气,龙蛇飞动。

几天没来大碗喝酒,无事牌怎么这么多了?

已负美人辜负剑。

呱呱坠地,大笑而去。

不是剑修怎么了,偏要来这里喝酒。

年复一年勤勉练剑,也没练出个上五境。倒是喝那哑巴湖酒没几碗,就真喝成了个哑巴。

今天好像没什么可写,下次喝过酒再补上。

最近二掌柜不来蹭酒,买酒的姑娘们都少了,喝酒没滋没味啊。

墙上无事牌晃得厉害。可我没喝醉。不比剑术比酒量,董三更加上陈熙,都要喊我哥。

老大剑仙,你不收我为嫡传弟子,凭良心说,是不是怕我剑术超过你老人家?

我们这边,玉璞境都只是剑修,听说浩然天下的金丹、元婴剑修,就是什么剑仙了,老子没被绶臣砍死,差点被这种事笑死。

二掌柜不是个娘们,真心可惜了。

今天换了件紧身些的衣裙,坐在不宽的长凳上喝酒,好像隐官大人蹲在路边一直看我。

老子只要喝过了酒,剑砍董三更,拳打狗日的,脚踢二掌柜。

听说浩然天下的仙子,每次往脸上涂抹胭脂水粉,得耗费半个时辰,那还不得有个七八两重?真能好看吗?

做过一个梦,不知是哪里。

男女情爱,相互喜欢时,是圆圆镜,团团月。情伤过后,就是一锤碎出无数月,好像没那么喜欢了,但是记起更多。

坐在小板凳上当说书先生的二掌柜,有点潇洒。

外乡剑修,都早些回家。

陈平安是我家乡人。

见此美景,感激不尽。

……

礼圣拂袖收起画卷,笑道:“再议。”

至于双方何时何地再议,这位读书人都没有说。

只是收起了文庙这边的镜花水月。

谋之在多,断之在独。

真正议事所在,还是是那座天庭遗址。

下一刻,阿良和左右对视一眼,都有些神色凝重。

因为陈平安不见了。

一条河畔。

不知为何,三教祖师,并未现身。

礼圣。

亚圣。

文圣。

白泽。

老瞎子。

斩龙之人。

东海观道观的老观主。

鸡汤老和尚。

道老二余斗。

白玉京三掌教陆沉。

岁除宫吴霜降。

还有几位陈平安辨认不出身份的存在。

无一例外,除了陈平安,都会是十四境。

吴霜降微笑道:“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陈平安点点头。

陆沉使劲挥手,“陈平安,是我啊。”

陈平安视而不见。

站在一旁的老秀才轻声道:“听听就算。”

陈平安嗯了一声,干脆就蹲下身,尝试着伸手掬水。

手掌一捧水中,出现了白衣,她身材高大,一双金色眼眸。

老秀才使劲跺脚,“哎呦喂,前辈……个锤儿,原来是神仙姐姐来了啊。”

陈平安收起手,站起身。

她手中拎着一颗头颅。她身披一副金色甲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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