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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地宗师艾德里安成为教皇哈德良六世以前,”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在高处俯视道,“亦曾被视为‘野蛮人’。其又称亚德六世,但他高开低走,不像我这般低开高走。我两次智力测试都是优秀。我得了优秀。成大事者不计毁誉,朕愿为布衣。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慈爱。心中无欲,不过一张皮囊。用力过猛,常常引来反噬。一句话,笑看风云淡。历史上很多伟大的人物,其实都未必正常。在世俗眼中显得跟你们一样正常的人,往往做不成真正的伟大事业。在我看来,正常等于平庸。他们能同时玩两个球吗?我可以一边走路一边嚼糖,积跬步以至千里。正常人一旦接触到了真相,就再也无法回头去相信谎言;给子孙留下什么样的世界,取决于我们给世界留下什么样的子孙。在全民弱智的时代,唯有坚持独立思考才能看清这个迷茫蜃世,站在山外看山中。如果我自缚手脚,很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一鲸落,万物生。我为什么不能是在末日率领你们离开这个濒临毁灭世界的教宗?”
长利他们听得懵愣,浑若未见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攥握串链在旁连打手势,低唤道:“别在那儿废话连篇,快捡那个东西!”信孝闻着茄子惑问:“什么东西?”
“死海秘轴,”光头圆脸胖子忽有所见,抢先探手欲拾。金发碧眼的黑袍人伸枪抵额,抬起另一只手微示索取,目光矜然道,“给我看看?”
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攥握串链不安道:“那东西不能乱看……”没等说完就被另一个有胡须的卷发黑袍人搡开,随手推撞门边,鄙夷道:“低地之人懂什么?罗马给过你们机会出个教皇,乌特勒支的主教艾德里安即便曾经当上教宗,所干之事不是遭到反对就是无人理睬。”
体态发福的粗躯壮汉披着麻布抬目投觑,语气煦和的说道:“我也觉得那卷东西不能乱翻。”金发碧眼的黑袍人却似不以为然,抬手往胸前比划十字形态,执轴说道:“有我在此,自当百无禁忌。”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忍不住疑惑道:“先前记得那东西好像被谁拿走了,怎又在里面出现?”抱禽的粗嗓音家伙从门后伸脸,叼烟称然:“别以为我们俄罗斯人看上去好像老粗,玩起心计,其实比谁都精明。我亦觉有诈……”
因见脚边似仍有物蠕动,我忙着挪身往旁,匆促移足之际,金发碧眼的黑袍人拉卷说道:“以我的道行,历来群邪辟易。”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慌欲阻拦,旁边几个持械的黑衣教士纷纷抬枪,逼退众人,便连体态发福的粗躯壮汉身后那些麻衣剑士一时亦未贸然动弹,皆仅按剑凛视。
“再次申明,”大块头的俊容男子搀扶挂彩的狭脸同伴,从旁出言劝告,“那东西不对路。”
有胡须的卷发黑袍人伸枪抵其额头,不耐烦道:“圣殿骑士,你们早就该死。别不识相……”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在高处睥睨道:“在上面枉然等了半天,没人前来拜见。我看你们一个个才是不识相……”下边有个黑衣教士抬枪仰瞄脑袋,往他眉心投映一粒小红点儿,冷哼道:“别给脸不要脸,先看清这儿谁有话事的实力再说话。”蚊样家伙匆忙拉我退避道:“咱们还是别太靠近这些机关枪传教士,毕竟他们手上家伙厉害……”
我觉腕间搐疼猝剧,抬手忙看,朱痕微显别样印记。未待看清,高处丢下一个东西。众人惊叫:“谁又扔手榴弹?”
“不好意思,”歪戴冠帽的黑髯长老在上面伸头张望道,“刚刚手麻,一时没拿好。我最近这两根硬痹的指节不知为什么总爱抽筋……”
在一片指责声中,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烟卷儿捡起来察看道:“手抽筋就别拿这么危险的古旧东西。幸好没拉开那个扣环儿之类的机括……”
体躯魁伟的玄盔悍将急率数名佩有条顿标徽防具的机甲家伙慌忙返回检查,围涌到高处拽扯道:“怎么又有?再搜身……”歪戴冠帽的黑髯长老抬着双手在枪炮环围之间转来转去的说道:“随便搜。”
“你们就会一惊一咋,”金发碧眼的黑袍人摇头冷哼,随手展卷说道,“不知所谓……”
四周荧光忽暗忽亮,明灭不定。猝闻惊呼惶叫,我投眸瞥见那金发碧眼的黑袍人手拿一条活蠕乱扭的粘滑之物,没等瞧清,嗤溜一下脱手蹦窜,钻进其口,迅即入喉。仅余半截滑溜溜、软乎乎的尾巴在嘴上晃动,金发碧眼的黑袍人慌要拔出,急却抓扯不住,只一瞬间便已从喉咙滑下腹中。
信孝颤茄惊问:“那是什么?”恒兴拽他退避不迭,惕然觅觑道:“看不清是啥异物,我们脚下似乎也有些怪东西游窜而过……”
金发碧眼的黑袍人抚喉陡省:“刚才我拿到的不是羊皮卷对吧?可恶的幻觉……”然而已遭异物所乘,后悔不及,跌撞到门边,剧烈抽搐一阵,顷似颓首不动。有乐和长利跑开又返,虽亦害怕,究竟难抑好奇心痒,硬起头皮,睁大眼睛凑近而觑,不顾恒兴拉扯呵斥,兀自瞧来瞧去,金发碧眼的黑袍人突然抬脸,目瞳变成浊白。
有乐和长利一齐惊跳,抱禽的粗嗓音家伙亦叼烟颤呼:“变异了!”大块头的俊容男子搀扶挂彩的狭脸同伴匆欲退移往旁,却被那狭脸同伴将其推开,转身拔剑去戳金发浊目的黑袍人,口中说道:“与其被敌人或对手杀死还不如主动消灭危险……”
有胡须的卷发之人抢先朝他头上开枪,不料那金发浊目的黑袍人在后面迸裂口腮,张绽巨喙,骤扩如血盆大口。有胡须的卷发之人抢身挡在前边,冷不防忽遭咬掉整颗脑袋,一口吞噬无余。机甲战士在高处见状惊呼:“裂口怪!不料这里也有……”一边惶叫,一边纷爬到栏边匆欲射击,歪戴冠帽的黑髯长老伸手推他们从上面坠落,催促道:“嚷有什么用,赶快下去呀!”
我随有乐他们忙于避开砸躯纷堕的机甲众士,只见体态发福的粗躯壮汉披着麻布拔剑,忽挨乱枪扫倒。混乱之中,一众黑袍人匆忙抬枪朝麻衣剑士开火。有个白须老者挺身急欲喝阻:“不要自相厮杀……”其声未落,便被弹焰射烂腰身,断成两截。黑衣修士端着旋管重械转扫,眼看就要波及我们这边,长利慌避不迭。随着一梭更密集的枪火烁射而过,黑衣修士忽却爆头撒躯,血肉横飞。金发浊目的黑袍人亦在火力交织之间迸裂零散,瞬间支离破碎。雷霆万钧般迅猛的轰击不断,犹仍震耳欲聋。那个毛发耷拉家伙摇摆粗管重械趴在门边激烈射击,红着眼流泪叫嚷:“早年在巴赫穆特巷战,倘若有猛枪‘加特林’这般火力加持,我何至于丢盔弃甲,仅剩一人落荒而逃?”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烟转瞧道:“你无论拿什么武器,还不是照样被打得落花流水?当年咱们都是炮灰,背后故意慢吞吞递刀送枪的那帮家伙没几个真心希望你们能赢。无非要借你们之手,利用你们拼命帮其消耗我们这边的实力,到头来咱才发现双方都给野心家们当枪使,各自背后皆有鬼。那些权谋老手隐藏在帷幕里博弈,却驭使咱们玩命去代替其打仗厮杀,更阴险的是下厨烙个馅饼动动嘴皮子的道貌岸然之辈,从来就爱搞鬼蛊惑人间,欲壑难填、私心膨胀,不满足于既有现状,整天瞎折腾,歪着脑袋动歪心思,四处煽风点火引发动荡,唆使各家兄弟同室操戈,亲者痛仇者快。好在你梦醒得早,最终仍得和我一起流浪……”
忽见那个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躺在墙脚目含悲怆之情,在另一道门边无语凝视。抱禽的粗嗓子家伙不禁叼烟惊呼:“军长,你在里面怎么又‘躺枪’了?”随即匆忙帮着高唱歌剧之人搬抬银鬃稀拉的白面清俊男子避往门后。因见旁边那家伙仍然悲歌不停:“一场必败的战争,无法逃脱的天数。诸神末日终会来临,引我们魂归瓦尔哈拉。黄昏盛筵无比丰饶。海拉在冥界咏唱,芙蕾雅翩翩起舞,女武神瓦尔基里骑着飞马前往凡间战场,率领阵亡的勇者奔赴英灵殿……”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忍不住忿然抽打其嘴,歪叼烟卷儿在那里掴来搧去,恼道:“闭嘴!不许再唱……”
挨打的家伙依然放声悲歌:“诸神末日终会来临,黄昏盛筵无比丰饶……”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叼烟搧嘴,皱着脸郁闷道:“不要再浪叫,这支歌我听腻了。我早就知道该来的总要来,无论那班愚昧无知的掌权之辈如何虚装镇定地炒作歌舞升平,厄运终归无法摆脱,而且大难临头,很快就到。上苍岂容世人屡番行差踏错,一错再错之后,不会还有分毫触底反弹的侥幸……”
一个拖着残腿的破帽儿家伙从血泊里拾枪欲射,忽挨一梭弹焰撂倒。抱禽的粗嗓子家伙叼烟转望,只见大块头的俊容男子插剑别回腰后,单手持枪,目光精悍扫视。另有数名披罩麻布的同伴亦各以枪械清洗残余犹欲厮拼之人,身影穿梭交错,诛戮动作干脆利落,势如流水行云,杀伐决断殊无丝毫迟疑。
剩下的黑袍人退无可退,虽被包抄合围,仍抬枪欲作困兽之斗。那个披罩麻布的小个子家伙提剑作势要劈,另一只手忽抬短枪旋身猝射,先放倒一个端着粗管长械之人。大块头的俊容男子迅即率众进击,体态发福的粗躯壮汉披着麻布捂腹坐在门边勉力抬首,口角淌着血汁,仍然语气煦和的说道:“适可而止,不必杀光教廷的人。”
“历史的恩怨,”披罩麻布的小个子家伙抬枪指着剩余的黑袍人,难抑恨意的说道,“迫害我们好几百年了,几乎赶绝圣殿骑士,我以为要清帐便在此时……”
“别忘了咱们是曾经东征的圣殿骑士团,”体态发福的粗躯壮汉披着麻布咯血苦笑道,“过去有很多恩怨数不清,如果还算旧帐,阿拉伯人也要找我们,那不是没完没了?”
“他伤得不轻,”大块头的俊容男子单手拿着武器挨近掀衫察看,随即蹙眉转觑道,“不想再有杀戮,你们就放下枪,退到一边去。”
剩余的黑袍众士闻言似将枪口稍为放低,犹在相顾迟疑。但见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在上面招手,歪戴冠帽的黑髯长老亦从高处伸头俯望道:“谁不愿意迅速玩完就赶快上来,我给出路。顺便附送‘授业解惑’最新版本,这一课叫做‘良禽择木而栖’,亦即土谚‘好女另觅良夫’……”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颔首称然:“他很会教东西,尤擅引人上进。把我从‘门卫’忽悠成‘教宗’就是其杰作……”黑袍众士仍在下面犹豫不决,歪戴冠帽的黑髯长老循循善诱的召唤道:“我有很多计划,先上来再说。只要你们从此诚心接受教宗的祝福,吻他手背以后继续找机会追杀‘圣殿骑士’也不在话下。我自有办法帮助你们复仇逆袭,但你们要保护我,不许再让别人随便来搜我身……”
“外边又有好多人负伤了,”我不安的张望道。光头圆脸胖子见我急欲掏药拿出,匆忙拉我后退。我犹要挣扎往前,长利他们却又从另一边挤进来堵住,信孝颤着茄子在旁转问,“这里有点暗,而且透着莫明的阴冷,角落里那是什么来着?”
恒兴表情凝重的说道:“幸好我们先已及时挤进这个房间,不然也会遭乱枪扫中。”有乐从藏身处伸头提醒道:“这里有几道门似是相互连通的,外边随时血肉横飞,充满枪林弹雨,大家先别出去。”明眸皓肤的小姑娘蹲在花白胡须的捧盒家伙后边语含哭腔地咕哝道:“不知外边为什么这样吵闹,快要震到我耳朵坏了,谁先带我回家?”花白胡须家伙捧盒慰言道:“先须找到安东尼再说,不然回去罗马那边也一样吵闹不休。找不到安东尼,他那些部众必定不罢休,非闹个没完没了不可……”苍头老卒从旁颤巍巍地裹着麻布佝偻而起,斜伸拄杖指点道:“那可不?安东尼老兵决非吃素的。咱们还是别在这里耽搁了,我留意到那边有门开启,尽早找路出去为妙。”
向匡提刀转望道:“那道门好像是通往高处,刚才我看见肩头有炮的盔甲家伙上下楼,便从门口那里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谁晓得是不是迷路了?”蚊样家伙抬着袖弩拨拉机括,在门边说道:“这些不像房间,只是荧壁随时分隔开的空间。类似此般额外空间好像不少,幸有荧壁遮挡,枪弹轻易打不透。不过前边那道荧壁又要没有了,似会自行收缩,重新腾出一片空间……”
“眼前的一切瞅似奇幻境界纷呈,”有乐揉搓双目,不无纳闷道,“先前还扯什么神魔交战,我不是很习惯这样虚幻的东西。”
“这并不魔幻,”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攥握串链在门外感喟道,“人类最后的岁月,哪年不是魔幻开局?末世即乃魔幻成真的终决之修罗场,因为世人早已走火入魔,自陷魔障太深。其自称不信邪,本身却已成为邪魔外道,而不自知……”
苍鬓虬髯的老者匆从廊间奔来,一路惶惑地发问:“先前不是已经开始疏散了吗?怎竟又有这么多人围挤在此,还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地……”白发长者在门边捧经坐叹:“楼下又涌进来许多不知所谓的家伙,挤在这里杀来杀去,戾气太重,料必更给‘死圣’增强其力量。我们已然驱逐它不得……”
“荧光越来越暗,”门口那个白发褐袍老者皱眉悄问,“从这边瞅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形?”
“知道‘扑街’的‘扑’字怎么写吗?”我听到有乐发出懊恼之声,在后边慌张拿扇拍打角落的阴影。花白胡须的捧盒家伙腾出一只手,掏个悠荡之物出来,亦往身后撩击。没等看清他打什么,蚊样家伙仓促拉我退避道,“有蹊跷。”
“别过来,”有乐摆着架势,虚声恫吓道,“我一掌打到你月兑月工。”
掉牙老叟扶杖坐在角落里啧然道:“别闹,我膝边躲藏的小东西又不会咬人。它还没牙齿……”花白胡须家伙以悠荡之物溜转撩打,眼望掉牙老叟脑后,不安道:“快跟那没牙小物一起挪开,你后边另有异影!”向匡提刀掩护掉牙老叟抱东西匆避之际,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攥握串链在门畔惑问:“他是谁呀?”
“小西皮欧,”花白胡须家伙忙活儿道,“西庇阿的后人……”
“末世来临之际,伟大的山巅之城走向崩解。”歪戴冠帽的黑髯长老在高处张开双臂,仰面嗟叹道,“被逮送青山疗养之前,我一直公开登上戏台用高音喇叭大声疾呼,试图警告他们,财富已渐枯竭,人心亦早就沦落,那些励精图治者最多只会成为罗马的埃提乌斯,奥斯曼的恩维尔帕夏,却绝不可能成为再造国家的执政官西庇阿,以及苏丹穆拉德和将军马尔博罗。世人以为只要从内部摧毁了雄霸天下的山巅之城,就会迎来更美好的时代。然而恶势力越发猖獗肆无忌惮,美好的前景只是人们一厢情愿,失去了制约平衡的世界直接走向无可挽回的末日终结,最后的变局即乃终局……”
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在上面探问:“先前看见有些劲装结束的猛男把那个浊目家伙追打去哪里了?”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烟卷儿愣望道:“那些玩耍‘悠悠球’和‘呼拉圈’的哥们儿纷将浊目家伙追打去木乃伊那边了。”花白胡须家伙撩甩悠荡之物溜转击打道:“我手上这玩艺才是‘悠悠球’,直接起源于古希腊……”
恒兴摆头避开,转面瞧见有乐所拿之扇破裂,便问一声:“这把破扇所题‘云流’或‘水流’是什么名堂?”
“行云流水,”有乐展开破扇说道,“宋代郑樵《漫兴·其四》有谓:‘人生行云流水,处世运瓮搬柴。’同个朝代的释居简尝谓:‘行云流水去仍还,多费清游少费闲。’宋人陈造亦曰:‘行云流水无定姿。’”
正自忙于解说,恒兴突然推他跌撞出外,随即拔刀惕戒道:“浊目家伙似在你后边一晃而过,其犹出没无定,样子变得不同……”长利慌退而问:“角落里那坨儿阴晦之物是什么?”信孝颤拿茄子回答:“没瞧清,总之不明觉厉。”我拉开明眸皓肤的小姑娘,猝感腕间搐疼,抬目瞥看之时,四周荧光霎变更加幽晦沉暗,有影悄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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