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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旗似乎有形,迎风而动,其实是真气流动自发而成;边缘宛若霞光四溢,飘扬不断,乃是真气正常的逸散;而所谓百余丈围,不过是真气大旗盘旋速度过快形成的视觉错觉……对于战场上不少凝丹、成丹,包括奇经高手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然而,即便是晓得这个道理,这些人却都在第一时间里升起一个念头,那就是此旗不破,此营难入!

司马正醒悟的更快,他不是凭感性,而是身为半步宗师的他已经很清楚了,到了他们这个份上,性、命、心、灵、时、势都是相通的。

雄伯南此时忽然奋起、旋大旗于此后,恐怕是字面意义上的“此旗不破,此营难入”……自己压住对方,手下围攻,部分高手结小阵突进占领防线与要点的策略怕是要无用了!

“大将军。”王童言语明显小心了不少。

“此战后,雄伯南也是半步宗师了。”司马正平静以对。“我若此战杀了他,或许能阻下来,但我现在这个状态,恐怕杀不了他。”

王童沉默以对。

司马正忽然一声叹气:“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话虽如此,言语未落,其人便猛地起身,半空中也不再是一个单独的四处乱窜的真气突了,而是渐渐金光迭起,隐隐有一个十来丈高的金甲巨人的模样出来……当然,仔细去看,这个金甲巨人下身是虚幻的,也无面目,只是他本人素来观想的家中一副甲胄用真气外显的手段展露出来而已。

跟薛常雄的金刀,跟眼前的大旗,没什么区别。

但是,足够震撼人心了。

而且,他根本没有召集各处的凝丹下属结阵。

空洞的金甲巨人出现后,司马正单骑持戈,径直来冲已经破了大半的南营,身前的真气金甲也宛如一个真正的巨人一般向前而去,沿途所向披靡,栅栏撕裂、壕沟平扫,所当黜龙军,也尽数崩散……一人之力,竟比之前几个凝丹所结小阵要强横多倍……须知天气炎热,奇经高手都不能自持,凝丹高手整日开着护体真气,忽然开战也够呛,但一人成军委实可怖。

翟谦正在营内偏后位置组织部队撤退,司马正打马而来,沿途摧枯拉朽,斩杀无数,看到这一幕,翟大头领几乎目眦欲裂,有心来挡,却心下胆怯,有心撤离,又觉得轻易弃了兄弟儿郎羞耻难耐,居然是立在原地怔怔来看……也不知道算不算被吓到。

须臾片刻,司马正单骑驰到前方数丈之地,眼瞅着对方是个明显的军官,毫不犹豫,挥起金戈,头顶的金甲巨人也宛若奋力挥拳。

临到此时,翟谦终于挣扎过了那条线,奋力鼓动真气,挥刀迎上,口中不忘大骂:

“装神弄鬼,老子肏你娘!”

说着,一刀挥出,卷起一股离火真气与无数沙土杂物来。然后,便宛如撞到什么巨物一般,直接被撞飞了数丈。

翟大头领几乎以为自己必死,但只是打了个滚,却又爬了起来,然后下一刻便晓得是怎么回事了——自家身后他的离火真气,已经融入了一片紫色的真气海中,而前方的司马正虽然成功进逼过来,将自己撞飞,他本人挥戈之手却根本没有落下来。

翟谦看了看身前的人,又看了看头顶,忽然就在相隔数丈的危险距离,不顾一切来笑:“司马正!司马正!你的金甲神仙没有脸倒罢了,怎么没有兵器?!但凡有一把小刀,也能割了我们雄天王的大旗才对!从未见过挥拳打旗子的!”

说完,其人放肆来笑,笑的直打跌。

司马正当然不会在意一个死里逃生之人的疯狂发泄,但是一击不成后,他也晓得问题所在了,自己的观想之物主守,不似对方这杆旗,攻守兼备。

但事到如今,还能计较这些吗?

于是乎,下一刻,司马正屏息凝神,奋力将手臂压下,乃是要用蛮力,用拳头将这面旗帜给砸到在地。

就在双方较劲的时候,两人几乎齐齐眼皮一跳,然后各自松开。

旋即,其中一人大喜,另一人表情微微黯然,便各自退开,金甲紫旗几乎同时消散。

随即,司马正扔下坐骑,腾跃而起,径直往西面而去,雄伯南却狼狈落地,手持大旗几乎趔趄,握旗之手也全是黑血渗出。

但这不耽误雄天王大喜过望,主动朝茫然的翟谦来解释:“西面两位成丹高手在交手,一个压着另一个打,往这边过来了,必然是白总管与魏将陈勇略!”

翟谦懵了许久,方才恍然,继而大喜:“白总管护着援军来了!”

果然,须臾片刻,一道流光闪过,白有思落入全是坑洼的中军将台,四下不见雄伯南,却也不着急,只是再度腾起,往西面而归。

彼处,明显尚在交战。

当然,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意识到,随着雄伯南的一时暴起、黜龙军援军超出预料的提前抵达、白有思的先发支援,以及一天之内最热的一段时间来临,司马正试图攻下黜龙帮大营这个战术意图,已经渐渐破产。

但是官军那里,似乎也不是太沮丧。

接下来,两军只是渐渐收敛,心照不宣的停止攻击动作,而随着伍惊风的出现、牛达的转向,双方愈发收敛,待到下午临半的时候,随着一支更加庞大的黜龙军主力部队出现在大营西南方向后,魏军更是彻底撤离了黜龙军大营,也放弃了对內侍军的阻击,只在大营东侧整军布阵。

又过了半个时辰,随着大军正式抵达,没有旗帜的张行进入大营,雄伯南持大旗迎上:

“首席,此旗尚全!”

张行不及下马,也不去看营内部分惨状,只是来笑:“天王在,安能不全?”

雄伯南走上来,诚恳以对:“首席,司马正委实厉害……而且,他似乎有什么底气一般,就是不去救萧县。”

张行眯了眯眼睛,依旧不以为意:“既如此,咱们一起去问问他,还是要劳烦天王替我掌旗。”

雄伯南自无不可。

而其余头领刚刚抵达,却也纷纷将部队留下,只按照张行命令,随从出迎。

出乎意料,明显受伤的翟谦也跟了上来。

张行刚一回头,翟大头领便扬声来告:“刚刚受司马正一击,打回去是难,但无论如何要去当面看回去一眼!”

众人纷纷来笑,状若惬意。

待旗帜出了破烂营门,白有思、伍惊风等人也纷纷落下随从。

而对面的司马正似乎也在等着,居然也早早率领七八名将领迎面来见……双方各自几十骑而已,除些许亲卫之外,多是凝丹以上高手,也都是郎将以上身份,就在营地东面乱糟糟的黄绿杂乱的田地里相隔数十步勒马相顾。

这时候,张行毫不在意自己修为稍低,只与白有思一起拍马再进,而司马正也单骑迎上。

三人交马,司马正先与白有思问好,俨然从容。

“你说,天这么热,死了那么多人,都要防疫的,而且说不糟蹋庄稼,可攻城、立寨,哪个真不糟蹋。”张行待两人寒暄完毕,忍不住当场吐槽。“何不学东境豪强们的车轮单挑战?咱们请两军凝丹高手车轮战,死一个换一个,省得那么多军士陪葬?”

“不是不行。”司马正笑道。“但若是都这般打仗,却不晓得天底下能有几个凝丹活下来?”

“也是,太浪费人才了……那起个军阵拼一拼?”张行点点头,复又摇头。“算了,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若士卒们不死,也显不出来自己的价值,贵族老爷还以为天下事就是他们站在车上使出真气猜拳呢。”

司马正晓得对方是阴阳怪气,却也来笑:“不可厚此薄彼,也不该厚彼薄此。”

“司马二郎心思比我正。”张行终于收敛。“不过这一战,还是我们黜龙帮赢了吧?”

话至此处,三人双方各自身后诸将,反应不一——黜龙帮众人,多有挑眉振奋之态,而徐州官军那里,却多不解与愤然,但也有两人依旧得意自若。

司马正笑了笑,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来问:“张三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攻这里吗?”

张行摇摇头,却又状若茫然来问:“难道是离得近?”

“就是离得近。”司马正迫切笑道。“你不晓得,我根本不是在彭城收到的军情……我是在菏水那里,就是咱们上次见面的左近收的到的第一波军情,而且很快就知道了彼处我军崩溃的事情……所以,我便是想救,也委实都有些远,不是不行,但何如就近取这座大营?”

张行信服的点点头。

双方身后诸将,各自无言,都不晓得这二人在说什么废话文学,唯独白有思与徐世英,反应最快,明显有一丝色变。

司马正见状,终于忍耐不住:“张三郎,你这次反应慢了!”

“哦?”

“这一战是我们胜了,因为昨日傍晚时分,我已经率部在距此百里的鲁郡-琅琊交界处,一个换做陪尾山的地方击败了你的偏师。”司马正努力压住了自己激动心情,同时死死盯住对方。“设伏是王童主导的,我去的晚一些,击伤了拼命断后的徐师仁,然后斩首四百,收降过千……你还不知道吧?”

双方将领面色一起大变,徐州官军这里自然是大喜过望,而黜龙军这里,自然是大惊失色,唯独白有思保持了某种安静。

“当然不知道。”张行认真来答。“就这些吗?没有杀了我们哪个头领吧?”

“跑的太快,没有。”司马正昂然来答。

“那就好,那就好。”张行点点头,叹了口气。“八十八个人,两三年才去了两个,这要是为一个叛徒,再死了两个委实不值的,但那四百兄弟,也着实惹人心疼。”

说到这里,张行面色彻底严肃了起来。

司马正见状,稍微放下了一些疑虑,然后也诚恳来言:“事到如今,张三郎,咱们就不要空耗了,江南那位说,人命至贵,重于千金,你也说人命重于红山……琅琊挫败,你们短期内不可能拿回临沂了,李文柏又去了江都,也不可能被你取走性命,此战便是在这里耗下去,也摸不到关键了,那何妨就此坦荡认输,回去安分守己一些?”

黜龙帮诸将,掌旗的雄伯南两侧,伍惊风、单通海、翟谦、贾越、徐世英、王雄诞、丁盛映、徐开通、贾闰士、孟啖鬼,几人各自色变。

而张行沉默了一阵子,终于在白有思怪异的眼神下朝渐渐不安的司马正那里开了口:“我本不想说的,但若是不说你也应该会很快猜到了……司马二龙,你到底反应又慢了些……谁告诉你我只有一路偏师的?”

司马正欲言又止。

“谁又告诉你,我把体面全胜的希望放在你管控范围内琅琊的?”张行打断对方继续来问。

司马正终于沉默,反而是张行身后诸将骚动了起来。

“没错,你们都以为杜破阵闹得很不爽利,所以出兵拖拉,但实际上,他跟我同日出兵,还带了一位宗师高手,而且还是从涣口出兵,顺流而下,去打江都……泗水入淮口的兵是不是都过来了?”张行正色来问。“我今天是不是见到了?泗水口的重兵没了,他们是不是……现在该到哪儿了?”

黑着脸的司马正便欲勒马掉头。

“我准你走了吗?”张行骑在黄骠马上,陡然放声来问。“萧县如今在我手上,汴水菏水如履平地,你敢走,我就敢以萧县为本据去打彭城!你是觉得,我身后这些黜龙帮英杰,破不了一个没有司马正的彭城?”

司马正复又勒马回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他也不需要说话了。

“我们黜龙帮除了我,还有雄伯南,有白有思,有伍惊风,有徐世英,有翟谦,有贾越……你司马正有谁?司马士达?还是赵行密啊?知道伍二郎为什么没来吗?”话到这里,张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算了,等江都的旨意或者你爹的信件吧,咱们到时候再谈,先歇一歇吧!记住了,不经我允许,你不许走。”

司马正终于勒马往归军中。

当晚,双方各回本据,然后司马正在彭城得到消息,确定是率先弃军逃亡的自家三叔害怕被自己处置,马不停蹄,过彭城而不入,往归泗水口去了。

这让难得想杀一个人的司马二龙只能沉默以对。

ps: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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