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塬上的娃娃冬天上学最是遭罪,遇上西风搅雪的鬼天气,一路逆风骑自行车还不如走上快。下塬的像栾塬、双庙的学生骑到学校,十来里路程不说,一路都是慢上坡,到了学校全身都湿透了,嘴里呼着白色的热气,嗓子里像有一团火在往上窜,一到学校已经饿的前心贴着后背了,肚子咕噜噜的直叫,哪里有心思上自习背书?书立在桌子上挡住视线,咬一大口馍馍,一边嗡嗡的装作背书,嘴里不停地嚼着下咽。值周的老师也习惯了,在窗户外面巡视一遍,听见里面朗朗的读书声,便作罢回办公室,炉面上烤的馍馍也应该热了。
燕燕坐在第二排靠窗户的位置,她看见值周老师手背搭过转身离开,掰了一口馍馍塞进嘴里,一边朗读一边吃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旁边窗户最下面的一块玻璃不知什么时候没有的,反正燕燕坐过来就是一块空窗户,秋日里还好,习习凉风正好吹过脸颊,不至于上课时间打盹瞌睡。冬天就不好受了,呼呼的寒风吹进来能把耳朵冻裂,他们几个靠窗的学生拿课本堆放在窗台上遮挡。头上包裹的围巾根本不敢取下来,还要时不时的往上拽着护住左边的耳朵。班主任冶老师都说了几遍要提醒总务处按玻璃,只是怎么也不见动静。可是现在,比起坐在窗户边上受冻,还有一件事更让燕燕犯难。上周学校突然临时决定,让两个班中期考试前二十名的学生,晚上集中在一起开办晚自己课,针对性的根据自身的薄弱点统一进行复习,有专门的值班老师代班辅导。为了保证晚上学生回家的安全问题,学校建议离的远的学生住离学校近的亲戚家,或是几个同学一起结伴回家住,有条件的让家长陪同。这下燕燕心里开始作难了,下午吃完饭赶七点半到学校这都不是问题,关键晚上怎么办?往常九点半左右他们都准备熄灯睡觉了,她不可能让爸爸妈妈到点来接她,父母跟集卖菜本来就睡不上个囫囵觉,她不能再从中添麻烦。学校附近也没有个亲戚家,即使有燕燕也不想去住。她们家离学校说近也不近,说远吧,和下塬的学生比起来又不算远,属于不远不近的尴尬距离,主要是冬天的晚上黑漆漆的她一个人还不敢走,尤其是从公路拐弯后的那一段土路,听大人们说那条路两边以前是一片老坟地,或许不知道她就会黑搭模糊的啥都不想,可是既然知道了,心里便不由得发怵起来。她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思来想去后,还是觉得和谁一起结伴同行。邓建秀无疑是最佳人选,邓家庄还在白家洼下面,她们两个可以轮流在各家住几个晚上。再拥挤的炕上加一个人还是没啥大问题。于是,她们两个一拍即合。每天晚上下了课,她们就趁着夜色抹黑回家,十点多回到家里,其他人都已经熟睡了,她们悄无声息的脱了衣服,来不及想什么,跟快就进入了梦乡。那些天里,燕燕和邓建秀几乎形影不离,她们一起上下学,坐在一起讨论解决数学几何题,相互弥补短缺。邓建秀爱掉鼻的习惯稍微比上小学时好一点,每每遇到难题需要深思熟虑时,她习惯性的把笔支在下巴上,两筒清透的鼻涕从像两道细流一样缓慢滑下来,她似乎毫无知觉,直到接近上嘴唇快要流进嘴巴里,感觉到了嘴唇痒痒,她才撅着嘴唇往上一扬,搐一声把所有的鼻涕吸进鼻孔里。不一会儿,鼻涕又悄无声息的掉下来,她还是如法炮制。燕燕斜眼皱着眉头看着,在心里“啧啧”的惊叹,嘴巴不由得一抽搐。打在上小学的时候,邓建秀就有个“鼻涕虫”的外号,经常被同学们效仿当成笑料,因为没有手帕擦鼻涕,她只能一次次吸进鼻孔,有时她会毫不犹豫的吸进嘴巴里吃掉。在外面玩的起劲的时候,鼻涕一下来,她顺手拧下来甩到地上,还不忘在鞋帮子上擦擦手。
不间断地吸搐声,清水样的鼻涕默默流下来又“嗖”一声被吸进去。燕燕已经无心再做题了,她想起每到冬天生起炉子,总有一段时间他们三个会轮流上火感冒,粘稠的黄鼻涕总会堵塞鼻孔,手帕被弄的粘在一起扯不开,尤其是小燕,一醒鼻涕手在墙上一抹,王家奶奶常常爱传道着骂:“呀咦!一个个把人脏囔死了,抹的墙上到处黄囔囔的。老人常说,鼻多的娃娃有福,你们有福没福我不知道,先把人脏死了……”,因为听到奶奶说鼻涕多的孩子福气多,她故意在院子里一边擤鼻一边大声吆喝:“唉呀呀!鼻涕越擤越多,把人破烦死了!”。
燕燕注意到邓建秀细长的指头,指甲盖狭长还往里紧扣,她心想,这便是大人们常说的,将来以后要睡着吃的“铜锣指甲”。猫吖经常说:“铜锣指甲睡着吃,荞皮指甲做着吃,窝水指甲要着吃”,燕燕三个都属于要靠双手劳动才有饭吃的荞皮指甲。燕燕盯着邓建秀,心里思忖着,她从小鼻就多的收不住,从指甲看也是以后即使睡着也有饭吃的那种人。不由得心里生出些许羡慕之情,看着她的鼻涕又一次快进到嘴巴里,她赶紧小声提醒说:“快,鼻下来了”,她尽量装作柔声细语又满不在乎的样子,以便不让邓建秀觉得难堪。“嗖”一声,鼻涕又一次被吸进去,专注的邓建秀根本没有注意到同桌因为她的此番操作,内心的五味杂陈都写在了脸上。
一段时间后,邓建秀因病请了几天假。燕燕在老师的建议下,只能跟着离学校近的几个女同学轮流去她们家里借宿。断断续续一个多月的在外折腾,她贴身的线衣和头发上长出了虱子。起先,她只是觉得晚上睡觉膈肘窝里痒痒,压根没在意身上会生虱子。近年来,随着生活条件的好转,已经很少听到谁身上还会生虱子。连王家奶奶都说,虱子跳蚤也看世道呢,人受穷困的时候它们也跟着吸血欺负人,现在人都吃的肚圆量饱了,它们却连影行都没有了。燕燕三个还小的时候,因为换洗的衣服少,尤其到了冬天,贴身穿的棉袄棉裤缝隙里密密麻麻的虱子卵像蒜辫子一样。虱子在边沿上爬行,吃饱喝足的屁股后头有一团深红的血。猫吖把衣服翻过,靠在煤油灯下烧的虱子卵呲啦啦作响。她最害怕挤虱子,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挤的频繁了,她总感觉大拇指头的两个指甲比其他指头上的指甲都消薄脆弱,一碰硬东西不由得瘆到心头。
猫吖首先发现燕燕身上有了虱子,头发捎上有一只虱子在里面动弹,确定是虱子后,猫吖着实被惊着了,她连忙大声吆喝起来:“天光神!我还以为我眼睛瞅花了,你看你瘆人吗?都多少年没见过虱子了!你到哪里背了一个虱子到头发捎上乱爬呢?即使在外头睡觉,周末了回来衣服还换洗着呢,怎么会染上虱子呢?赶紧——赶紧换线衣去,估计身上都有呢。唉——咦!我把你个脏猪呀,前几年给你们三个把虱子挤的,我看见虱子不由人头皮都发麻了”,燕燕一边换衣服嘴里还在嘟囔着不相信,当她翻过内衣仔细寻找时,果真看见衣服胳肢窝处的虱子卵,她不确定到底是如何把虱子背回来的。猫吖赶忙喊着存生让把壶里烧开的水倒脸盆里烫衣服,这东西不斩草除根会像感冒一样给睡一个被窝的人传染上。她一边翻弄衣服一边唠叨:“唉!这肯定是你在外头睡觉,有时候和身爬炕上带回来的,虱子这个东西换水土也生的快。多少年都没见过了这个东西了,把人还吓一跳。明儿个洗了头发赶紧拿那个老篦子齐齐把头发梳理一下。太渗人了!”小燕和颜龙好奇的围在猫吖旁边头凑在一起观看,咂吧着嘴“啧啧啧”的发出一阵惊谔声,小燕时不时的在自己身上隔着外衣抓挠,笑着嗔怪燕燕给她传染上了,她感觉自己身上像有好多个虱子排着队在脊背上爬行。王家奶奶见状瞪了小燕一眼说:“再不猴精了,哪来那么多虱子还一下子就钻到你身上了?听风你就滴雨点点,还怪了气了?你又没有到外头睡过觉!”小燕还在一边挠一边扭着身子用衣服在身上磨蹭。颜龙也像是被小燕传染了,拧着胳膊筛糠一样转来转去的在地上乱抖。两个对着燕燕做着鬼脸,故意在她眼前头晃荡,撅着嘴唇小声骂她是猪。燕燕蹲在地上用指尖夹住线衣在盆子里烫,不时地挑出一点水朝他们两个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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