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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子无法,只好和谢安同行,二人的仆从跟在身后,牛拉着空车,慢悠悠地跟随,难得惬意一回。
走了几里地,刘公子的额上就布满细密的汗珠,体力渐不支,他逞强,不肯说出来。谢安想,这个刘公子,也太娇生惯养,走了这点路,就累成这样,还有十多里路呢。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谢安说:“不知刘公子平日喜读什么书?”
“我因自小体弱,并未认真上过学,家里也没多少藏书,肚子里着实没什么学问,不像谢兄,出身诗书礼乐之家,家学渊源,博学多识,着实让小弟羡慕。”
“你又打趣我,今日几次讥讽我出身高门,我还没找你算账,这会儿又拿这个噎我,你虽不肯说,可你这双眼睛全都说了,如此聪慧的双眼,说你肚里没学问,鬼才信。”
刘公子吃吃地憨笑,看着谢安不语。
“又在想怎么圆谎,省省吧。”
“那你又喜欢读什么书呢?”刘公子反问。
“我生无定性,诸子百家,诗书佛经,琴棋书画,见一样爱一样,结果样样不精,成为学人的笑话。”
刘公子哈哈大笑,说:“谢兄欺我,你当年和王蒙等人通庄子《渔夫》篇,洋洋洒洒两万字,满天下谁人不知,这会在我面前装谦虚。”
二人说说笑笑,不觉又走出几里路。这时,不知谢安说了句什么,刘公子不高兴了,赌气不理他,谢安拉他的衣袖道赚,刘公子扑哧一笑,顺脚向一块小石头踢去,石头飞了出去,刘公子也跌坐在地,抱着脚喊痛,原来石下有一小截树枝,刺进刘小甲的大脚指,鞋袜都刺破了,往外渗血。
“怎么啦?”谢安、陈浪、青扬(刘小甲的仆从)都围了上来。
血从鞋子里渗出来,刘公子脱掉鞋,袜子被染红了一大片,谢安说脱了袜子,看看伤到哪里了?可是刘公子死活不肯,又急又痛,眼泪只在转眶里转。
谢安扶他站起来,看能不能走,有没有伤到骨头,刘公子走了一步,疼得心里直哆嗦,腿一软,人就往下溜。谢安一把抱起刘公子,向牛车走去。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谢安理都不理,将他抱上车,说你就乖乖坐着吧。
一行人走了几里路,忽然一伙强人从树林里窜出来,约一二十人,手持凶器拦住去路。谢安拔剑挡在牛车前,护住刘公子,两个仆人也背靠背护在主人前面。
为首的强人大声喊:“识相的放下武器,跟我们走,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谢安道:“你们想干什么?要钱,我身上还有一些,牛也送给你们,放我们走,如何?”
“这牛能值几个钱,有二位在,还愁换不来一百头牛?”
“你们这是要绑票?”
“我就爱跟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怎么样,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捆了,拖在地上走。”
谢安想,陈浪虽勇,自己也能抵挡一阵,可对方人多,怕是凶多吉少,可是就这么不抵抗就被人绑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扭头看刘公子,只见他虽然脸色苍白,但并无惧色。
谢安低声说,冲出去。
陈浪和青扬扑进敌阵,左冲右突,杀出一个缺口,谢安用剑背在牛屁投上猛击一下,牛痛极,四啼生风,直冲过去,谢安追着牛车跑了一里多地,牛劲泄了,前腿跪地,满口喷白沫。谢安见牛指望不上了,眼见强盗追过来,他俯身,说:“快,我背你走。”
刘公子说不,我不走,你快走,不用管我。
谢安说:“既如此,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生死交由天定。”
刘公子急道:“这又何必,你我素昧平生,今日偶遇,岂能连累谢兄白白送死,你快走吧。”
那伙强人边打边追,离二人的牛车越来越近,刘公子催促谢安快走,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谢安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刘小甲,那眼神明明白白:你不走,我就不走。萍水相逢也好,素无交情也好,只相处了半日也好,可是难得我们一见投缘,我认你为红尘中一知己,所以,生也好,死也好,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刘小甲无法,只好说你过来吧。谢安在车厢前微俯身,刘小甲红着脸,伏在谢安背上,抱住他的脖子,谢安背着他向前跑去。
陈浪二人断后,开始还能背靠背互相照应,很快被分头包围,二人身上早已结结实实挨了好多棍,体力渐不能支,若非强人们不想杀人,只想生擒,他们早成断头鬼了。强人们留下五六人收拾残局,其余人急追谢安。
一条小河挡住去路,谢安放下刘公子,让他藏在自己身后,他按剑护在他身前。强人们扑上来,谢安挥剑迎上,他的剑术本就平常,此刻还要顾及刘公子,更是左支右绌,敌人的包围圈越压越紧,衣服被割得像渔网,若非对方一心要活的,他早死八回了。
正危急间,一个身影杀入阵中,接连砍伤数名强人,强盗们不敌,唿哨一声,逃散了。
原来是刘建。谢安二人惊魂初定,问刘建你怎么来了。
这时,刘牢之从竹林里跑过来,依偎着他父亲,满心都是崇拜,刚才父亲勇斗群寇的英姿,看得他童心怒放,之前还对父亲卖掉自己生气难过,此刻只感到骄傲自豪。
刘建抚摸着儿子的头,对谢安说:“我走在半路上,先后见好几拨壮汉朝酒馆方向走去,我就有几分好奇,后来听其中一人说,这样的呆鸟一个都难找,这回碰上俩,咱兄弟们这回准发财。我就悄悄跟踪他们,他们在洒馆旁不远处的小树林里集合,然后五六人骑马上路,十多人跑步随后。我忙和牢之紧随其后,总算及时赶到。
谢安拉住刘牢之的手,说:“你跑这么多路,累坏了吧。走,到叔叔家去,叔叔请你吃好吃的。”
刘建说:“这前面已无危险,我们就不去叨扰了,赶路要紧。”
“天色已晚,明日再走不迟,你不累,孩子如何受得了。而且,在下还有一言,正欲与刘兄相商,请不必推辞。”
刘牢之见了谢安和刘公子,顿生亲近之心,不想分别,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刘建心下也想结交谢安,只是怕打扰人家,见此情状,也就同意了。
一行人边走边聊,经过刚才的恶战,大家情绪高涨,并肩作战后,三路陌生人,顿时亲如故友,聊得十分开心,不知不觉,到了刘公子家附近。
刘公子要在这里下车,让仆从扶着下车,和众人一一别过,从头上拔下一支玉簪,插在牢之头上,说这个送给你,留作纪念。
牢之甜甜地一笑,说谢谢刘哥哥。
刘公子轻轻一笑,转身靠在仆从身上,一步步往家挪。
谢安满心不舍,而且连刘小甲的家都不知道,他日想去看他,都不知哪里找,一念及此,他唤了一声“且住,刘公子。”
刘小甲回头。
“让陈浪背你回去吧,别伤了脚骨。”
“不用了,真不用了,我能走回去,等我脚好了,我就去找你。”
谢安听懂了他的话,此刻不能让你知道我住哪儿,你知道,就等于刘建知道。
谢安不好再强求,看着他的单弱的背影,硬硬心肠,和刘建父子回家去了。
晚上,谢安设宴招待刘建父子,席间,谢安说:“刘兄既为将门之后,身手又如此了得,不知刘兄可有心从军?”
“在下日思夜想,千里投奔,也是想谋一军职,只是投人不着,有心杀敌,报效无门。”
谢安笑道:“家兄谢尚,现任建威将军,驻军历阳,最喜招纳英才,刘兄可愿到家兄麾下效力?”
刘建大喜,纳头便拜。道:“谢将军风流多才,名满天下,在下仰慕已久,若能在他麾下效力,平生所愿。待我回家安顿好妻小,定去投奔。”
谢安要来纸笔,写了一封推荐信,交付刘建。当晚,宾主尽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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