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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当机立断还是待时而动。
为一口怒气还是一盘生意。
杀眼前大敌还是潜在威胁。
是干净利落还是大张旗鼓。
没有比这更能了解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恶人的了。
但是……
“我在他发家前就认识他了,”血族杀手幽幽道,“比你想象的更早。”
但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贝利西亚没有在意这句话里的复杂情绪,只是冷哼一声。
“黑街兄弟会。”
洛桑二世眼神一动。
“像这样的帮派团伙,全国每年都会冒出无数个,最后要么死要么散,要么投降血瓶帮。”
贝利西亚冷冷道:
“但你可曾想过,为什么只有当年发家不久的兄弟会,只有他们在与血瓶帮别苗头时,不但活过了最危险的几年,逃过好几次覆灭的危机,还扎根永星城发展壮大,以至于到了要你亲自出手杀人的地步?”
洛桑二世微微蹙眉。
他从潮湿恶臭的地上抬起眼神,望向女人。
“你说过,我至少有两次机会杀黑剑,但都被你提前通风报信……”
“对啊,但是为什么呢?”
贝利西亚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那时血瓶帮财雄势大,特恩布尔聚集了大批身怀异能的战士,而反观兄弟会的那帮废物人渣,哪怕到现在,也是既不靠谱又不入流。”
她眯起眼睛:
“我那时是个只懂得傍男人的婊子,冒险向他们通气,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洛桑二世怔住了。
贝利西亚语气一转,带着不怀好意的引导:
“或者,我是收到了谁的命令?”
血族杀手没有反应,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这位令人感情复杂的昔日旧识。
“真是的,”几秒后,贝利西亚貌似懊悔地低头叹息,“你还说你很了解他呢。”
他。
那一瞬间,洛桑二世呼吸一滞。
望着对方貌似狡黠,实则残酷的目光,他明白了什么。
“特恩布尔。”
他轻声开口。
贝利西亚咯咯发笑,转身踱步。
“你也说了,没有人比他更精明,也没有人比他更老辣,”女人的声音依旧平稳,表情却微妙复杂,“那你就更该知道,为了达成目的,他都能做出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洛桑二世木然无言。
“显然,那自作聪明的老壁灯相信,在空明宫的大人物眼里,作为黑手套和猎犬的血瓶帮要活下去,还想活得滋润,想继续从他们手里抠出骨头来,那就不能一家独大,不能一帆风顺,更不能没有竞争者。”
可预料,更可控制的竞争者。
“但你知道的,干这一行的要么生活所迫,要么前科累累,全是各行各业最底层最倒霉的家伙,素质能高到哪儿去,有什么资格跟血瓶帮,跟凯文迪尔家的黑手套竞争?入大人物的法眼?”
贝利西亚挡住光芒,她重新掏出一根烟,送到灯火处。
“所以那些年里,那些经老帮主放任乃至是间接扶植起来的对手们,从香料帮到铁蝙会,从刀锋盗——你应该挺熟,有些人就是你宰的——到北佬匪帮,各色声称要挑战血瓶帮的江洋大盗不法团伙,大部分都是逐利求生目光短浅,聚了散,散了聚……”
烟卷点燃,贝利西亚眼神一厉。
“而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走得像黑剑,像兄弟会一样远。”
在血瓶帮一次次恰到好处的打击和损伤中支撑下来。
洛桑二世咬紧牙关。
“没错,特恩布尔,他造就了黑剑,造就了兄弟会,”贝利西亚转动手腕,优雅地吸了一口烟,“造就了你的宿命对手。”
以及他自己的坟墓。
洛桑二世久久不言。
贝利西亚也不着急,只是立在墙边,默默地抽着烟。
“我向他回报过。”
“嗯?”
洛桑二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无波无澜:
“第二次追杀失败,我向特恩布尔回报,承认是我执行不力,才让黑剑莫名警觉,侥幸逃脱。”
那可不,侥了大幸。
贝利西亚放声大笑。
“那我猜,那老壁灯一定先是难以置信,面色凝重,咬牙切齿地砸碎一个杯子,然后再深吸一口气,冷静息怒,最后豪情万丈地哈哈大笑?他是不是还大度地拍拍你的肩膀,告诉你他并不介意,毕竟谁干活儿还没个失手的时候?兴许,兴许还故作大方地把说好的酬金全数给你,说他相信只要你更用心更努力,拿下回就一定会成功的?哈哈哈哈,兴许还问你要不要留下来一块儿吃饭,顺便问问你跟我处得怎么样?兴许是心中有女人,拔剑不再神,要不要换个妞儿给你暖床?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贝利西亚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洛桑二世没有出声。
尽管看不见,但在无尽的笑声中,血族那该死的感官让他清楚地感知到:
泪水正从女人的眼中渗出,顺着脸颊上的笑纹轻轻淌落。
“他该告知我的。”
杀手低声道。
那以你的性子,还会配合他尽心演戏,陪他玩这种“骗骗你”的游戏吗?
“别太伤感啊,”贝利西亚收起笑声,语气玩味却表情冷漠,“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一般不会对婊子说太多。”
“是公爵还是子爵?”
“什么?”
“你既然说,特恩布尔是因为卷入鸢尾花内斗,方才引火烧身,”洛桑二世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那么你,或者所有出卖了特恩布尔和我的人,你们究竟是被谁收买,得到了谁的授意?”
他紧皱眉头:
“是谁要特恩布尔死?要我死?要整个血瓶帮分崩离析?”
“是伦斯特公爵,还是索纳子爵?是哥哥,还是弟弟?抑或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脚步声响起。
贝利西亚轻轻踱步,进入他的视线。
烟卷在她手中缓缓燃烧。
“你这么了解特恩布尔,”眼前的美人轻启朱唇,自有风情万种,“你说呢?”
洛桑二世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沉默下来。
【国中无王,暴君而已。】
下一秒,洛桑二世竭力偏转视线,看向自己胸前的金属锁扣。
锁扣的接合处,鸢尾花的刻印隐约可见。
洛桑二世轻叹一声。
“我当年深居简出,但也还记得,伦斯特公爵和索纳子爵产生龃龉,一开始只是政见不合,偶有摩擦。”
杀手回忆着过往:
“后来,因为件件桩桩的祸事意外,他们一次次积怨愈深,以致渐行渐远,最终闹得满城风雨,剑拔弩张。”
他轻轻闭眼:
“那些不是意外,对么。”
就像现在的翡翠城。
女人没有马上回答。
“我不知道。”
贝利西亚轻声道:
“我只知道,索纳·凯文迪尔率先打破了默契和惯例,他利用手下见不得光的资源——包括血瓶帮——干涉政斗,影响城治,激得怨声载道,在全国造谣抹黑他的哥哥,以质疑他的执政。
“作为回应,伦斯特公爵则无情反击,他不但冷酷打压子爵的支持者们,更一度试图架空拱海城,将一系列特权——包括监管血瓶帮——直接收归公爵宝座。”
就像现在的翡翠城。
一场不能掀桌拔剑,不能动武流血,却在无尽的暗流涌动中,牵扯多方势力,来回博弈的复杂内斗。
洛桑二世突然笑了。
“特恩布尔一定很高兴吧:公爵和子爵斗得你死我活,却又都在争夺他和血瓶帮的支持效忠,以增加筹码,”他木然道,“血色之年过去后,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如此激情澎湃,被如此看重的岁月了。”
贝利西亚也笑了。
“那当然,”女人不屑地吐出一口烟,“毕竟,他就站在那儿,站在舞台的最中心,手握影响天平的游码。”
血族杀手想起什么,突然看向地牢的出口。
手握影响天平的游码。
就像……现在的翡翠城。
“但游码,是用来达成平衡的。”
洛桑二世幽幽道:
“而非打破它。”
但如果天平的主人发现:
游码坏了,松了,往哪边滑都没法停稳在平衡的点上……
贝利西亚呵呵一笑,她抬起头来:
“你确实了解他。”
一理通,百理通,洛桑二世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老特恩布尔。
老大锅。
老帮主。
老朋友。
老对手。
老恩人。
你确实一如既往,没有选边站队。
然而……
“告诉我,贝利西亚。”
好几秒后,杀手平静开口,不再有之前的戾气和痛苦。
“当年鸢尾花家族内讧,公爵和子爵兄弟阋墙,整个翡翠城乃至南岸领,国计民生均受牵连。”
洛桑二世面无表情:
“特恩布尔,血瓶帮的老帮主,他在这当中究竟是野心勃勃煽风点火,亲手挑起了战争……”
他目光黯然:
“还是机缘巧合适逢其会,这才顺势而为,推波助澜?”
地牢安静了很久。
“有区别吗?”
好久之后,贝利西亚方才开口。
“当你的船驶入风暴……”
女人一把扔掉烟蒂:
“你觉得牧海少女,她会在乎你是好人还是恶人,是船头掌舵的……”
贝利西亚目光冰冷:
“还是船底压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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