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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先生,女子之身从来不是为人的缺陷,也断不会是成大事的缺陷——」常岁宁最后道:「若先生认为言辞无力,我会以事实行动来证明。」
骆观临定定地看着她。
「先生便给我三年时间。」常岁宁道:「若三年之后,先生仍坚持己见,或于大局中另得明主,我会亲自送先生离开,绝不行纠缠之举。」
「若先生想隐居,我则为先生觅一处山水田园之所养老。」常岁宁认真道:「若先生仍存死志,我便为先生择一痛快的死法 儿,再为先生选一处可福泽子孙的风水宝地妥善掩埋。」
骆观临听到最后,眉心一阵狂跳——他倒要多谢她的贴心了?
「这世间事瞬息万变,一缕风可动一叶,一人之念,可改眼前寸局,千人万人之念,未必不能撼动天下大势。」常岁宁真诚地邀请道:「若先生当真对过往有愧,对大盛江河之衰败之势仍存不甘,便请先生与我试着同行一段路吧。」
此刻,烟花燃放已缓,只有零星几朵散落天幕。
骆观临此时看着那双坦然而无拘的眼睛,竟觉其中蕴藏着无限未知的可能。
在无边长夜之中,未知实则意味着希望,至少它代表着或许还有其他生机。
他竟在一个十七岁的女郎身上,看到了这种未知。
骆观临心情复杂难言,此一刻,他很难不遗憾地想,对方不是个男儿,不是个李家男儿。
「先生不用急着回答我。」常岁宁道:「我还为先生准备了一份厚礼,待先生看罢之后,再与我答复不迟。」
厚礼?
骆观临看着她。
但常岁宁未有明言,只是一笑,道:「时辰不早了,我让人护送先生回去——先生亲眼见到之后,自然知晓是什么了。」
她将要说的说罢,便不再多言,与骆观临抬手一礼,即先行一步,离开了此处城楼。
骆观临看着她的背影,不屑地嘀咕了一句「故弄玄虚」。
常岁宁策马回到刺史府时,已进二更。
常岁宁回到居院,吩咐阿稚将书房里的那只竹筐抱去卧房,自己则抬脚去了耳房沐浴洗漱。
待常岁宁披着湿发从耳房出来时,阿稚已将那只竹筐放到了榻边。
筐内无第二样东西,全是各处送来的书信,一天天积攒下来,常岁宁一时无暇过目,便攒了这些。
要紧或涉及公务的信件,早已被姚冉挑拣了出来,这些大多只是贺信,或是淮南道各地方官员送来的,或是来自京师熟人。
熟人之中,常岁宁看到了姚夏吴春白她们的,也看到了乔家送来的,还有胡焕等人的。
也有崔琅的,如今身在清河的崔琅自然是单独来信,信上对她任江都刺史之事甚是激动欣喜,庆贺的话说了一箩筐,诉苦的话也说了不少,关于如今在清河的日子之艰苦,很是倒了一番苦水——
用崔琅信上的话来说,他的命苦到熬一锅黄连水,那黄连水都要自愧不如地从锅里出来,换他进去躺着。
人类的悲喜不是那么相通,他那看信的师父,此刻打了个呵欠。
常岁宁将崔琅这封泛着苦涩气味的信放到一旁,想着明日抽空给他回一封信,稍作宽慰一二。
继而又去筐中翻找,翻到最后,翻出了一封来自崔璟的。
手中拿着崔璟的来信,披发盘坐在榻中的常岁宁发了会儿呆。
她在想,她似乎好一阵时日未收到段真宜的来信了,魏叔易的也没见着…
魏叔易不写信,倒无可厚非,可段真宜这个碎嘴子,究竟是如何忍得住的?
常岁宁思来想去,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这世间除了怕鬼,只怕是没第二件事能捂得住段真宜的嘴。
而除了怕鬼之外,大约还掺杂了心虚——毕竟段真宜在她面前说过太多大话,吹破的牛皮这一竹筐也装不下,而今疑心她是正主,心中难免正在经受着一番酷刑。
不着急,反正受刑的人不是她。
道德底线不祥的常岁宁,心安理得地去拆看崔璟的信。
他来信时,尚不知她已任江都刺史,但已在提早恭贺了——二人身为秘密盟友,这点 默契还是有的。
除了恭贺之言,便是些简短的问候,以及寥寥数行关于北境及她阿兄的现状。
看着这张字迹赏心悦目,却分外简洁的信纸,常岁宁无端有些遗憾自己带走了元祥,否则说不定今日还能有些废信可看——倘若眼前这信上之言,也是经过字字斟酌的话。
信太短,常岁宁又看了一遍,而后干脆让喜儿取来了纸笔,就这么坐在榻上,在小几上铺纸,给崔璟写起了回信。
她在信上言,既已叫人数千里跑这一遭来送信,往后信上之言,大可多多益善。
遂以身作则,细说了一番江都事。
末了,又重点提及了今晚的新发现——或是人逢喜事,吾酒量竟见长,待再见时,或有望不必再与阿点一桌。
榻侧,半支开的窗棂外,夏夜的风送来清辉月色,洒落在笔下字里行间。
另一边,被荠菜「护送」回住处的骆观临,已见到了常岁宁口中的「厚礼」,他大感意外之下,一时不禁惊怒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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