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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回到翰杏园,无问僧已然从午睡中悠悠醒来。午后时光,他没让大家挤在无问斋里闷坐,反倒是领着大伙儿悠哉游哉地前往荔龙兰亭,围坐一圈,悠然品茶,畅谈琐事。

荔龙兰亭,那可是个别具一格的地儿,一座苏式木构的六角亭,飞檐翘角比寻常苏式六角亭更显张扬,仿佛真有龙腾九天之势。这亭子可不简单,它没直接蹲在地上,而是巧妙地在水池上方搭了个高台,高约一米多,得踏上七块假山石砌成的台阶,方能登上去。亭内六根柱子间,围着一圈五排美人靠,坐下十个人那是绰绰有余。无问僧盘腿坐在正中间,精神头儿足得很。他左边是李一杲和赵不琼肩并肩坐着,张金枇则独占一排,手边一壶茶,忙活着给大家添茶倒水。右边呢,陆静和蔡紫华坐一排,王禹翔和陈广熙挨一块儿。

无问僧午睡醒来,那叫一个神采飞扬,他扫视一圈,见大家都闷葫芦似的,便开口问道:“咋样啊?一呆哥的项目,你们心里都有谱了吗?”

张金枇见状,连忙拎起茶壶给无问僧添茶,一脸歉意地说:“哎呀,老师,对不起啊,我们中午听三师弟讲哈太酥的故事,都给听入迷了,把大师兄的项目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说着,她恭恭敬敬地把茶杯递到无问僧面前,“老师,您请喝茶,刚睡醒,肯定口干舌燥的。”

“还是你懂事。”无问僧满意地点点头,脸上乐开了花,“午睡真是舒坦啊,不过打呼噜确实容易口干。”说完,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李一杲,示意他开口,“说说吧,听完广熙的项目分享,你心里咋想的?”

李一杲眉头紧锁,琢磨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老师,我觉得三师弟的项目听着是挺诱人的,但有些事儿我还是想不通。首先,他对猪油的要求那是高得离谱,不但要用农家养的健康黑猪,工艺又复杂得要命,这样一来,成本不就蹭蹭往上涨嘛,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消费者会不会觉得太贵,不乐意买啊?”

“还有啊,”李一杲接着说,脸上写满了担忧,“就算他能按照古法整出高质量的酥饼,但市场上那竞争,可不是一般的激烈啊。光质量好可不够,还得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否则,想在那么多产品里脱颖而出,难啊!”

“嗯,你说得在理。”无问僧点头,目光转向陈广熙,眼神里满是殷切的期待,“广熙,你能不能详细说说你的具体打算和做法呢?”

陈广熙一听,嘴角一扬,自信满满地说:“那我先说价格吧。哈太酥的酥饼价格,确实比其他牌子的酥饼要高那么一点点,这主要是因为我们的成本确实比别人高不少。不过,我认为,好的产品,就得配上好的价格。消费者只要尝过我们的酥饼,肯定会觉得物超所值。”

“至于特色嘛,”陈广熙顿了顿,接着说,“张老头和我,都不怎么看得上那些花里胡哨的特色。我们觉得,把传统美食做到极致,那才是真正的特色。就拿老师您最爱吃的咀香园杏仁饼来说吧,都一百多年的历史了,你看它有啥创新特色?其实就是好吃、好吃、真好吃!我们就是要不断改善口感,让产品更好吃,这就是我们的特色,也是我和张老头的共识。”

“三师弟,好不好吃,那得吃过才知道啊。人家没吃过你的酥饼,咋知道你的酥饼好吃呢?你成本比别人高,品牌又没名气,这些都得花钱推广、做吧?渠道铺货也要钱吧?那你还咋赚钱呢?”李一杲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一股子郁闷劲儿上来,忍不住转身朝荔龙兰亭旁的一棵罗汉竹吐了口痰,落在竹子下的泥土上。

张金枇一看,瞪了李一杲一眼,连忙递给他一张纸巾,“大师兄,注意点卫生啊,别随地吐痰。”

陈广熙的眼神又变得迷离起来,好像又被回忆的漩涡给卷了进去,“大师兄,你还真是一针见血啊。第一年,我们确实没赚钱,不过亏得也不多吧。那时候,我跟张老头说,你种地,我出海。种地得精耕细作,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出海呢,得有胆有识,敢闯敢拼,投进去的不光是钱,还有数不清的汗水和心血。”

陈广熙聊起往昔,那叫一个精打细算,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生怕眨眼间小工厂就烟消云散了。如今回想起那段苦日子,声音里还带着点颤音,“我当初琢磨着,三年内能不亏本就烧高香了。所以啊,咱们小工厂里的家伙什儿和原料,那都是精挑细选的顶尖货,其余地方,那是一分钱都不敢瞎花,比如说…哎,总之,咱俩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出来的。我开着车,龙国大地几乎跑了个遍,挨家挨户找经销商,讲我和老张的创业史,讲咱那有灵魂的酥饼,非得让人家尝一口不可。

刚开始那会儿,嘿,不少经销商对我那是爱搭不理的,可一尝咱的酥饼,立马变了脸,说味道还行,能压点货试试。可咱们哪有钱压货哟?只能是现做现卖。结果呢,九成九的客户都把我拒之门外了。”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难熬的时光,“咱们都是老师的学生,应该还记得老师常提的大数法则吧——只要成功有那么一丝丝希望,剩下的就是豁出去,豁出去,再豁出去!我就这样跑了小半年,不知道让多少客户和博主尝了咱的酥饼,终于有那么几个被我诚心打动了,愿意免费帮我宣传。消费者们开始上头了,纷纷掏腰包,经销商也开始下单了。咱们啊,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硬是从泥潭里熬出来的。直到第二年年中,咱们这才算是勉强打了个平手,收支平衡了。”

无问僧又伸手指了指陈广熙,笑着对李一杲说,“他逗你的,你信不信?”

“啊?”李一杲一脸惊讶,眉头皱得跟个疙瘩似的,“他逗我?”

“他说辛苦是逗你的,他其实心里美得很!”无问僧的语气里带着点狡猾,眼神里闪着戏谑的光。

“哇塞,老师,你这都洞若观火啊?”陈广熙假装吃惊,嘴角却挂着得意的笑,“不过老师你还真说对了,我很少跟经销商和博主讲赚钱的事儿,有时候根本就不提。我总觉得自己走着走着,讲着讲着,就觉得自己好像挺神圣、挺伟大的。不知不觉地,就把自己也给‘忽悠’了,觉得自己在做一件造福苍生、弘扬传统华夏传统美食文化的大事。还真不觉得辛苦,到后来,客户都不用怎么开拓了,反而还觉得有点失落呢。”

无问僧眼睛瞪得溜圆,紧盯着李一杲,不让他有丝毫躲闪的机会,又追问了一句,语气里夹带着点严肃劲儿:“一呆哥,快来点干货,说说你这次有啥大收获?”

李一杲摸了摸后脑勺,一脸迷茫地说:“收获嘛,倒是捞到了一些,不过…”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像在琢磨怎么把自己的感想说得更地道。

“不过啥呀?”无问僧紧追不放,眼神里透出一股子“你不说我就不走”的倔强。

“我就是觉得,三师弟捣鼓那酥饼产品品牌,那应该是制造业的范畴吧?我呢,要搞的可还是门店,门店那就是服务业的地盘了,俩事儿好像不太搭边儿。”李一杲皱着眉头,抛出了自己的疑惑,语气里满是困惑。

“这事儿咱先放一边。”无问僧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李一杲,语气里满是“我说了算”的霸气,“我就想知道你这次有啥收获。你静下心来,好好捯饬捯饬思路,然后给大伙儿说道说道。”

众人一看无问僧这架势,都纷纷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又搞的老爷子爆发了。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鸟叫声,在这宁静里显得格外响亮。无问僧扫了一眼众人,眼神里满是“都老实点儿”的威严,然后又把目光钉在了李一杲身上,语气坚定地说:“给你五分钟,好好想想,其他人都别插嘴。”

李一杲沉吟了一会儿,眉头皱得跟个疙瘩似的,好像在用尽全力梳理思绪。琢磨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我说三条吧。第一条,田海有别,哪块儿是‘田’,哪块儿是‘海’,得分清。田是核心,是长久稳定的根本,得持之以恒地耕耘;海呢,就算风高浪急,有风险也得敢闯。第二条,得做好长期亏损的心理准备,前期得尽可能地降低风险,用有限的银子扛过尽可能长的时间。第三条嘛,让我想想,应该是得编个品牌故事吧?有故事才能吸引顾客上门,对吧?”

听李一杲絮叨前两点时,无问僧连连颔首,心中暗赞:这小子脑瓜子倒也灵光,一点就透。可一到最后那点,他瞬间脸色铁青,火冒三丈,手指李一杲,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编个故事?一呆哥啊一呆哥,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不是你亲眼所见,那就是瞎掰故事了?我教你们‘讲故事’,是让你们学会这门艺术,可不是让你们拿它来胡诌八扯的…”

无问僧这番连环炮,直把李一杲轰得体无完肤,还把自己的独门秘籍“讲故事”当作利剑,一遍遍往李一杲身上招呼。李一杲刚辩解了一句“我不是那意思…”,无问僧的怒火又噌噌往上窜,索性站起身,指着李一杲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数落。

想这无问僧,午后本该悠哉游哉,一脸高深莫测地扮演着高人,和颜悦色地与学生们谈天说地,怎料李一杲一句“编个故事”,竟让他无名火起,这是为什么呢?嘿,这里面可大有乾坤!

无问僧教徒,除了“讲”与“问”这两大法宝,还有一门独步江湖的绝技——“讲故事”。啥是“讲故事”呢?无问僧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概念,若是他自己原创的,解释一番也就罢了;但若是已有之名,他却要赋予新解,这时,他就会编个故事,来诠释这新的含义,这便是“讲故事”的妙处。

这“讲故事”可是一门大学问,首先,故事得完整,有头有尾;其次,不能直接道破那名词的真意,得让听众通过故事中人物的遭遇,自己琢磨出味儿来;第三,故事得有灵魂,有生命,这可就难说了,得看个人领悟;最后,还得用点儿文绉绉的腔调来讲,就像无问僧写文章,总爱在最后加个打油诗一样。这便是无问僧的“讲故事”绝技了。

无问僧的门生,入门第一课就是这个声名显赫的“讲故事”。无问僧把自己和学生们讲的故事,都一股脑儿收进了一本名叫无问斋志异的书里,时不时拿出来翻看,还得意洋洋地点评一番,视为人生一大乐事。

可李一杲那句“编个故事”,显然不是无问僧所说的“讲故事”,而是指瞎编乱造,糊弄顾客、欺骗消费者的意思,这可就触了无问僧的霉头了。别看无问僧平时爱逗逗学生们,但他无论怎么忽悠,都是出于善意,希望对方好。李一杲那句话,让无问僧嗅到了一丝“恶”的气息,这可是师门大忌,现在能忍住不动手,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我看你小子就是满脑子的不服气,跟斗鸡似的!”无问僧把李一杲训了一顿后,开始对着众人指指点点,把大伙儿都拉进了他的“批斗大会”,扯着嗓子吼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啥叫海,啥叫田?海啊,那就是市场,别跟我扯什么红海蓝海的,那都是瞎扯,关键就看风大浪急还是风平浪静。在海里头,谁都有机会捞一把,但也可能一不留神就淹死了!懂不?”他一边慷慨激昂地说着,一边用手指挨个儿点名,“你,你,还有你,一个个都在海里扑腾呢。就算你不创业,也照样是这海里的一份子,逃不掉的。你们啊,斗不过大海,就只能跟风浪较较劲。那田呢?田就是你们的心窝子。良心就是良田,黑心就是黑田,啥田都能长东西,但长出来的是宝贝还是妖怪,那就得看你的田是啥样的了!田,懂了吗?那可是真正靠自己就能耕耘出来的宝贝…”

无问僧讲得热血沸腾,声音震天响,到最后简直就是在咆哮。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后面无问僧到底吼了些啥,他们也听不清了,反正就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训斥。发完火后,无问僧低头拿起茶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挥手大喝一声:“走走走!别在我眼前晃悠了,都给我滚回去!看见你们我就来气!”

李一杲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从来没见过老师发这么大的火。正琢磨着要不要低头认个错呢,突然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拉着他站了起来。他晕头转向地跟着众人走出了翰杏园的大门,又走出了巷子口。直到赵不琼开口说:“先回酒店吧,老师这火气一会儿就过去了,明天就没事了。”他才稍微回过神来,心里暗自庆幸能暂时躲过这场“口水风暴”。

跟在他们后面的陆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犹豫。她偷偷看了一眼张金枇,但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三师兄,要不…你回去给老师认个错?”王禹翔小心翼翼地瞅着陈广熙,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忐忑,像是生怕触了霉头。

陈广熙直勾勾地盯着王禹翔,心里头犯嘀咕:小师弟这是唱的哪一出?又不是我把老师给惹毛了,咋就让我去道歉呢?他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和不解,但还是摇了摇头,选择了沉默。

张金枇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一眼就看穿了王禹翔的小九九。她瞅着这情形,心想王禹翔肯定是觉得老师在三师弟身上寄予厚望,觉得他得了真传。要是陈广熙这时候回去道个歉,说不定老师的火就灭了。不过,她跟老师打交道都十几年了,比他们更摸得透无问僧的脾气。无问僧这次发火,十成十是装的。为啥呢?无问僧骂李一杲的时候喊的是“一呆哥”,而不是直呼其名。要是他真生气了,早就直呼其名了。他这一口一个“一呆哥”的,不就是摆明了在演戏嘛!哼哼,说不定现在回去,还能看到他正乐呵呵地喂锦鲤呢。要是让三师弟回去撞见了,那得多尴尬啊!

想到这里,张金枇开口道:“这样吧,现在才三点多,你们先回酒店歇歇脚。我给第一鱼打个电话订个餐,晚上六点半咱们在那儿碰头吃饭,再聊聊大师兄的项目,咋样?”虽然张金枇知道老头子是装的,但这事儿可不能让李一杲知道。所以,她对李一杲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关心的模样。

“大师姐,你不回酒店歇着吗?”蔡紫华心情没咋受影响,反而有点好奇地问。

“这儿离沙湾古镇景区不远,反正现在春节还没过完,我想去逛逛。”张金枇说道,“现在古镇里肯定人山人海的,我就喜欢凑热闹。”她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轻松和愉悦,好像恨不得立马跑过去看热闹,好缓解一下刚才被无问僧训话的心情。

“好啊好啊,大师姐,那我也跟你一起去沙湾古镇逛逛,不回酒店了。”王禹翔一听,立马心领神会,兴奋地说道,好像刚才啥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除了陆静之外,其他人的眼里也都充满了期待和好奇,纷纷点头表示要去沙湾古镇。

“那好吧,大师兄,四师妹,你们就先回酒店吧,咱们晚上见。”张金枇对赵不琼说道。然后,她拉着陆静,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陆静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李一杲,和赵不琼一起拉着他走回了酒店。

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张金枇转身带着其他人沿着安宁大街,往沙湾古镇中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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