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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生连续咽了好几口唾沫,他饿了。

小远说这是死鱼,是不是暗示自己要是觉得饿了就可以吃鱼?

润生下了河。

他无视了碎尸块和那个侏儒,也没去管那对母女,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周庸。

他将周庸拉扯到跟前,周庸的脑袋仅剩下一部分还连系着脖子,似乎随时都会断掉脱离。

镇集上品相坏掉的东西,是卖不上价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吃掉。

润生低下头,咬了上去。

然后,他张开嘴将周庸推开,爬上岸,跪在地上,开始干呕。

真恶心。

他疑惑为什么会这样。

很快,他就想到了原因,自己按照小远的吩咐把这里风水格局给改了,导致周庸身上的煞气全给沸腾了个干净。

润生爬起来,重新回到河里。

这次他不是去找吃的,而是在侏儒尸体上摸了摸,摸出一条带刺的绳子,材质很特殊,又摸出几张湿漉漉的符纸以及一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

他又去找那尸块的衣服,可那里头除了湿了的烟和一些钱,其余什么都没有。

将东西收好后,润生离开这里。

村里小卖部正准备关门,门板都挂上一半了,润生边喊边跑过来,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谭文彬睡了一整个白天,醒来后发现,比脸更快消肿的,是胃。

他很饿,晚上刘姨煮了面条,给他盛了满满一脸盆。

吃第一口时,他还有些忐忑,特意瞥了一下墙角润生自己预备的“香葱”。

等第一口顺利咽下去后,他才彻底放心,开始大快朵颐。

这一盆面,被他吃了个干净,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自己都诧异了,自己什么时候饭量这么大了?

“还要么?”刘姨问道,“再给你下点?”

“不,不用了,再吃要把肚皮撑坏了。”他现在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挺着个肚子,在坝子上遛着,“对了,小远呢,他不下来吃饭?”

“小远还在睡呢。”

“还在睡呐?”

“嗯,怕是得睡很久,明天能不能醒还不好说。”

“我的天,要睡这么久,也对,他是真累坏了。”

这时,隔着稻田的村道上,传来张婶的喊声。

张婶的声音一直很有辨识度和穿透力,往往先“哎~哎~”好几声,附近家里的村民都会竖起耳朵,接下来,张婶才会喊具体哪家的名字来电话了。

听到呼喊的村民,也会马上跑到自家坝子上,也对着张婶方向“哎~哎~”几声,再接几句“来了~来了~”。

平原地区见不到什么山,却也能唱起山歌。

这次张婶喊的是“壮壮。”

柳玉梅还有些纳罕地问道:“喊错了吧?”

谭文彬则颠颠跑下坝子。

刘姨端来一碟小菜,放在柳玉梅面前,笑着说道:“壮壮是三江叔给这孩子取的新名。”

“哦。”柳玉梅点点头,“这孩子人倒是不错。”

“家教好,骨子里正派。”

“小远情况怎么样了?”

“眼睛得不好使一个月,我觉得他心里早就有数了,也看得挺开,还说正好可以不耽搁开学。”

“这孩子,做什么事都是有分寸的,发疯也是。”

“确实是让人省心,当他爹妈,是有福的。”

“你要打算生了就丢那儿不自己养,确实是有福的,还能等到他成年去摘桃子。”

“阿璃还在陪着他呢?”

“嗯,那可不,一会儿洗毛巾一会儿拿勺子喂水,你待会儿做点羹汤,记得晾好温,给阿璃端去喂他喝。

这臭小子,发个疯给自己弄瞎了,都能帮阿璃恢复病情。”

说这些话,柳玉梅嘴角是含笑的。

刘姨也附和道:“这俩孩子,是真有缘分,就是看着小远这样子,阿璃怕是得伤心难过了。”

“还真没有,阿璃开心得很,你是没看见,今儿都笑出酒窝了。”

“看不懂了。”

“我们年纪大了,年轻人有自己的玩儿法。”

“需要我去打听一下么?”

听到这话,柳玉梅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

刘姨解释道:“我是怕这孩子,活儿没做干净,漏了鱼。”

柳玉梅端起醋,说道:“他既然没开口,我们就当不知道,别多问。”

“明白。”

这时,二楼露台上走出来一个身影,手里拿着毛巾,去水缸那里洗去了。

“我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柳玉梅将刚拿起来的醋又放了回去,面已经够酸了。

谭文彬接了润生的电话,知道了事情的发展。

说实话,他也被吓了一跳,怪不得昨晚小远拼了命地也要把事儿全部做完,可不,第二天鱼儿就上钩了。

就是这鱼儿太多了,不太好处理,得叫自己爸了。

不过,在呼自己爸前,谭文彬犹豫了一下,依照他爸的习惯,要是看见是自己这个儿子呼他,要是忙的话估计就直接略过了,就算不忙怕是也懒得马上回电。

所以,他呼出去的内容是:谭叔叔,我是小远,请回电。

挂了电话,弹出一根烟,还在擦火柴呢,电话机就响了。

“艹!”

谭文彬将烟塞了回去,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自己父亲温煦和蔼的声音:“小远啊,是有什么事么,别担心,跟叔叔说,叔叔来帮你解决。”

“爸。”

“畜生。”

谭文彬:“…”

谭文彬觉得,一直艰难维系父子之间感情的,就是这道血缘关系。

要不是看过他爸年轻时照片,几乎是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领养的,亦或者是父母辈当初就像现在电视里放的那些苦情剧那样,曾上演过什么爱恨情仇。

“爸,跟你说件事儿,我在西亭镇打牌。”

电话那头沉默了。

“要不,您来抓我?”

电话那头继续沉默。

“爸,你先来石南接我上车,然后我们一起去西亭抓我赌博。”

“小远叫你这么说的?”

“啊,嗯。”

“咔嚓…”电话那头挂断了。

谭文彬掏出钱,把电话费付了后,又抓了一把泡泡糖。

没多久,他就看见一辆摩托车开了过来。

谭文彬挥手主动走过去。

摩托车一个侧停,对着他脸掀起一阵尘土。

“呸呸呸!”

“上车。”

“哦,好。”

刚坐上车,车速就起来了,谭文彬只得用力抓住父亲的腰。

“爸,你开慢点,要是咱父子俩出了事,那不是解放我妈了么?”

说完后,谭文彬就有些后悔了,自己怎么敢当面调侃这亲爹了。

大体是昨儿个,真的被小远带去见过世面了,亲爹再可怕,也比不过那一窝子死倒。

令谭文彬感到诧异的是,他爸似乎没生气,而且通过摩托车后视镜,还能看见他爸嘴角勾了勾,像是在笑。

进入西亭镇后,谭文彬指路,进入村子,然后他先下车,进了一个堂口,这堂口润生说过,他爷喜欢在这里输钱。

等谭文彬进去后,谭云龙也就下了车,提着头盔也走了进去。

他掀了赌桌,将自己儿子踹了出来,都不用他出示证件亮明身份,堂口里的赌徒们也不敢真对他怎么样。

有些人的气场,是与生俱来的。

砸了堂口,父子俩走了出来,谭文彬领着亲爹来到周庸家门前,润生此时也站在那里。

“爸,我们进去过的,所以,现在要不要再进去处理一下指纹什么的,毕竟,你是专业的。”

“你们进去过了。”

“额,是昨晚,我们进去过了。”

“你们进去过了。”

“是啊,进去过了,虽然我们收拾了一下,但肯定没弄干净…”

谭云龙觉得,要是小远在这里,就不会出现上述这段废话。

他扭过头,看向润生:“下一步去哪里?”

润生回答:“河边。”

谭文彬思索许久,才终于想明白过来,既然他爹说进去过了,那就进去过了,就算留下什么痕迹,也是正常的。

而且,只要说进去过了,现在也就不用再进去了。

三人来到河边。

润生在河里布下了网,尸体没漂走,还停留在那儿。

饶是见过很多刑侦场面的谭云龙,看着这种现场,也不禁深深皱起了眉,面露愕然: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李追远醒了。

他睁开眼,习惯性侧过头看向门口,没看见女孩的身影。

因为他现在瞎了。

很快,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

“阿璃,我睡了多久?”

三根手指被掰起。

睡了三天么,可真够久的。

“太爷回来了么?”

手被摇了摇。

“润生和彬彬呢?”

手再次被摇了摇。

“我想去洗个澡。”

说着,李追远把自己脸凑到女孩身边,闻了闻。

柳玉梅每次都会给阿璃的衣服熏香,不同款式的衣服熏不同的香味。

现在这味道,淡了。

证明女孩一直在床边陪着自己。

“阿璃,你也去洗澡吧,然后,睡一觉。”

阿璃伸手来搀扶他下床,李追远摆摆手:“没事,我可以的,在家里,看不看得见都无所谓。”

阿璃起身离开。

李追远在床边坐了会儿,然后下了床,刚瞎时,他是有些不适应,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甚至开始提前担心复明后不习惯怎么办。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房间里的格局,每一步都计算距离,走着走着,伸出手,推开门,再右转,经过太爷房间后继续右转。

最后,推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

干净的衣服会被提前叠好放在浴室门口的架子上,就是往上头水桶里倒热水和兑凉水有些难度,但小心之下也完成了。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往外走一走吹会儿风,李追远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回到自己房间门口,在藤椅上坐下。

楼下,正在给刚洗好澡的孙女梳理头发的柳玉梅,全程目睹男孩很平静地走回来坐下。

藤椅在露台边缘,这很危险,她想出声提醒的,但又忍住了。

身下的孙女想要起身,她轻轻按了下,说道:“阿璃,他就算看不见了,咱在他面前,也得漂漂亮亮的,对不对?”

阿璃重新坐下了。

没办法看风景,也没办法看书,李追远就开始发呆。

好在没多久,就察觉到身侧女孩坐了过来。

吸了吸鼻子,桂花香,这香味,应该配的是明黄色的襦裙。

“阿璃,我们下棋吧。”

女孩握着他的手,用力按了按。

李追远抬起手,在面前画了一个框,然后在中间一处,指了一下。

女孩就握着他的手,在另一处,也指了一下。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空荡荡的面前,下起了围棋。

下着下着,楼下就传来三轮车的声音,是太爷回来了。

刘姨问:“彬彬和润生他们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们啊,在派出所协助调查呢,这次捞了五具,呵呵,真是个肥活儿。”

李三江上了楼,本意想先去洗个澡,顺便也会看一下小远侯。

李追远没躲避,毕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自己眼睛的事不可能瞒得住太爷。

见到曾孙眼睛上蒙着布,李三江吓得魂都差点掉了,冲上来就把男孩抱住,不顾可怕的阿璃就在旁边。

李追远则一直握着阿璃的手,确保阿璃不会暴起。

不过,他也感受到了,女孩这次面对外人的靠近,排斥感比以前降低了许多。

刘姨这会儿也赶紧上来,向李三江解释小远这是得了眼病,已经敷药了,不到一个月就能完全复原,也不会有后遗症。

但李三江直接大骂道:

“放你娘的屁,伢儿的眼睛还能是小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骂完,直接背着男孩下了楼,去了村诊所。

郑大筒检查询问后,摇摇头。

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了卫生院。

在卫生院检查了大半天,医生得不出什么结果,连具体是个什么病因都没查出来。

李三江马上带着李追远出院,坐大巴去了市区医院,又做了一天的检查,依旧没查出什么门道。

李追远一边安抚李三江一边劝他放弃,反复说自己的眼睛很快就会好的。

他原以为到这里,太爷应该会作罢了。

可没想到,太爷直接带着他,从南通去了上海。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坐汽渡船,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大陆最繁华的城市。

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大部分时候耳边只有发动机和鸣笛的喧嚣。

李三江待过老上海,但那都是建国前的事了,现在的他,和寻常乡下老农进城没什么区别。

不过,太爷不腼腆,更不木讷,会主动问人问路,而且都是一问一个准。

途中,大抵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一个蒙着眼又长相可爱的男孩,这一组搭配实在是太经典也太可怜了。

所以坐过的摩的师傅主动不收钱,住的小旅馆老板娘还将房费偷偷塞了回来,门口早餐店的陕西老板送了早餐。

就连爷孙俩中午到医院,等医生下午上班的间隙坐楼梯上分着黄馍馍吃时,都能遇到一位恰好从这里下楼的老教授。

老教授让他们插了队,又请来了其它几个科室会诊,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孩子这是神经系统上的问题影响到了眼睛,需要静养不要劳心。

并且安慰李三江,说可能过一两个月,孩子眼睛就能慢慢看见,最后逐渐复原了。

这种神经系统的病,目前全世界都是难题,医院里也没有手术可以做,最后只能开了一些药。

老教授还留下了私人联系方式,嘱咐两个月后要是眼睛还没有好转,再来直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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