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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升迁上,也有了新的钻营方向。

以前讲究一个“仕途钻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丰。大家襄赞要和衷,一味圆融,一味谦恭。”

之后就变成了“激流勇进到三公,须显奇功,且说精忠。力持新政逞英雄,不谥文襄,便谥文忠。”

所以,在海港建设有苦劳,盐政衙门有功劳的张孟通,可谓是每一步都走得健步如飞。

朱翊钧点了点头,随口问道:“盐政改制已经七年了,以卿观之,功效如何?”

盐政总督殷士儋固然每年都会入京汇报,但经常做皇帝的人都知道,从不同角度了解地方情况的机会,有多么珍贵。

这话问出口,王锡爵也转头朝张孟通看了过来——他那位同科余有丁,便是以盐政推功,升山东巡抚。

张孟通见众人都朝他看来,不由顿了顿。

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不偏不倚地对盐政改制进行简短的总述:“陛下,以臣观之,盐政改制,可谓按部就班,颇有成效。”

“两淮、两浙、山东的行盐,由盐政衙门统一管辖之后,纠捕私盐、南盐北运、平抑盐价等,皆是卓有成效。”

“盐税逐年递增,而百姓不加负担,尤其通海运之后,蓟州、辽东等地,盐价大幅降低,百姓皆以为善政。”

皇帝跟群臣都静静听着。

心中多少也明白其中有些吹捧的成分,若说是统一调度后,税好收了,私盐好打击了,这或许是真的。

但要说抑制盐价,估计也就是某地某时,稍微低了些许而已,毕竟总产量又没拉上去多少。

等张孟通说完,朱翊钧才追问起关切的问题:“盐引呢?”

盐引的名声已经被勋贵、宗室、朝官搞臭了。

想要重建信任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七年过去,殷士儋年年都说遥遥在望,具体如何,朱翊钧也有些拿不准。

张孟通小心翼翼观察着皇帝的神色,缓缓开口道:“陛下,盐引发行之初,确实不为盐商所信,如今已经大为好转。”

“万历二年,户部印发了第一批盐引,数目与两淮、山东盐仓所持盐数之七成相持平,即便如此,一干盐商仍旧生怕户部滥发,亦或者盐政衙门私自印售,纷纷踌躇不前,畏葸观望。”

“好在这四五年里,户部持守正道,期间并未滥发滥用,殷总督三令五申之下,亦没有一份盐引落空而不能兑。”

“再加上有王阁老、许侍郎的族人暗中帮衬勾兑,如今的盐引在盐商中逐渐有了些信用。”

“尤其去年正旦,户部将第一期盐引同步或兑换或回收,并且印发第二期盐引,盐商们极为踊跃,可谓争先恐后。”

这些话都是实情。

主要是还是他自己以及举主余有丁都已经离了这个衙门,他犯不着说殷士儋的好话或者坏话。

倒是刑部侍郎许国突然听到自己被提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朝这边多看了两眼。

朱翊钧神色略有期待:“山东如今能用盐引易换等额银两么?”

张孟通见皇帝这模样,当然明白皇帝想听什么。

这也是这些年盐政衙门上下多有猜测的事。

但他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回禀陛下,盐引自发易物换银并不常见。”

“只有破产之家,亦或者不晓事之人才会持盐引与人易物换银。”

“去年有一商户想卖盐引,不愿按八成的市价售卖,空口白话想要十足等额,直接被全城上下斥骂儒了子,弄得最后只七成卖了出去。”

比起遵循黄泛区两千年的古制的别处而言,济宁骂人的时候更加雅致一些。

朱翊钧闻言不由摇了摇头。

按这架势,盐引大概是回到了资产的地位上。

比起废纸,这进度其实并不算慢。

不过想要将其用作银票使,恐怕还有得再循序渐进一番才是。

他又随口问了几句,心中对盐政的情况大概有了些数。

朱翊钧缓缓点了点头,朝张孟通颔首笑道:“先这样罢,张卿回去将宛平的职卸了,直接去都察院报道。”

这位宛平县令也跟一路了,该了解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草场之后的手尾,就不是基层调研的事了。

张孟通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拜倒:“臣遵旨。”

他的去都察院报道,跟张一心的可不一样。

这是要提拔为御史啊!

别看知县跟御史都是七品,其中含权可是天壤之别!

朱翊钧没有停下来等这位前宛平知县,而是等人起身跟上之后,他才继续说道:“北直隶草场之事,届时由你负责督草场主事、县衙、兵备清丈。”

“先把数目清出来,再说其余。”

张孟通闻言,当即表态:“陛下天恩浩荡!臣过蒙拔擢,万死不辞!”

区区无根浮萍的举人,竟然七年之间,就从区区一州吏目,走进了都察院。

人生在世,宦海浮沉,就应该赌啊!

清丈草场,求之不得!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其可以动身回宛平了。

后者识趣止住脚步,默默躬身告退。

朱翊钧踱步在草场上,看着相隔不远的耕田,随口问道:“户部委官草场郎中是谁?”

户部委官草场郎中是户部的主官,每年都会核查草场的情况。

按理来说,侵占草场,怎么也绕不过其人才对。

吏部王锡爵张嘴欲言,却被户部范应期抢了先去:“陛下,是隆庆二年进士,高世。”

朱翊钧愣了愣,露出回忆的神色,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高世……此前是蓟州大安口草场主事?”

他亲政以后,处置的奏疏也自然不少。

接触了解的人,也从六部九卿这一堆堂官,逐渐蔓延到了部分五品六品的微末小官。

王锡爵点了点头:“陛下,正是此人。”

朱翊钧皱起眉头:“朕记得此人,前年兵部南京太仆寺卿萧廪上奏,言草场马厂皆为孳牧设也,乃豪强势要占种者多,请朕查给草场。”

“朕从了内阁与户部的意思,并未大举清查,只下诏缓查蓟霸二州。”

“诏令刚下,蓟州大安口草场便是一场大火,毁草束以万计,事情也不了了之。”

“当时朕便欲处置其人,奈何上下皆言无证不可轻罪,最后朕只好以失职降其二级。”

“是有这事吧?”

草场的事,其实由来已久,有识之士都能看见一二端倪。

也不止萧廪上疏过。

户科给事中萧彦、户部尚书王国光、户部委管草场主事任铠,都上疏请求过丈量草场。

但彼时因为时机不成熟,中枢不愿意过早挑动度田这一条敏感的神经,便没有应允。

不过,稍作尝试却以起火大败而收手的朱翊钧,对此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王锡爵本想接话,不由一滞。

他这才进京,哪里知道这些陈年旧账。

此时范应期再度接上话:“陛下,是有这事,当时还是元辅拟票,将高世贬去了江西。”

朱翊钧冷笑一声:“朕前脚贬两级,后脚就有人给他连升三级,是谁这么讲道义。”

这就叫朦胧推升。

所有掌权不够彻底的皇帝都必须经历的一遭,上面刚贬,人或许还没离京,第二份调任令就到了。

谁调任的不知道,反正就是为了抹除皇帝的罚单,这叫朦胧,主打一个官官相护,稀里糊涂。

当然,朱翊钧如今倒是见得少,一两年才能难得见一次。

反倒是历史上的万历,那就真是罚单连厕纸都不如,今天亲自降一级,明天朦胧升三级。

王锡爵不着痕迹提醒了一句:“陛下,吏部侍郎陈炌已经致仕了。”

这事肯定不是申时行干的。

但左侍郎陈炌已经致仕了,那就不好追究了。

朱翊钧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这次的事跟高世脱不得干系,这次看谁来给他朦胧推升。”

王锡爵精力旺盛,不会像申时行一样不得已将关键人事权分派给左右侍郎。

这一点上,王锡爵很好用。

一行人从草场走到耕田,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草场的事。

便在这时,张宏从不远处小跑了过来。

众人回过头去。

“陛下,太仆寺卿赵焞、户部委管草场主事任铠求见。”张宏躬身行礼。

朱翊钧皱了皱眉头:“只二人?苑马寺卿跟户部委管草场郎中呢?”

张宏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回道:“陛下,京城来人说,苑马寺卿武尚贤、户部委管草场郎中高世,昨夜在家中失足滑倒,双双不慎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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