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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永树倒是很光棍儿,知道自己犯了啥事儿,可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

刑事组的干事给他摘了一边铐子,推着他坐在了审讯椅上,又给铐了起来。

“既然都是熟人了,也就别抻着了”

李学武捡起桌上的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踢了椅子坐下后说道:“你早交代,我早下班”。

“呵”

柴永树斜楞着身子打量着坐在那里的李学武,以及站在一边的向允年,道:“你要说是熟人,把我放了行不行啊?”

“老实点”

刑事组的干事可没有纪监那么规矩,虽然不如保密部的狠,可见柴永树不配合,从后面就给了一杵子。

柴永树那干巴身体哪里守得住他们的打,这一下直接让他倒抽着冷气缩在了椅子上。

“少装相啊,到这儿了还撒谎撂屁儿的,当你家炕头呢!”

刑事干事手黑的很,但也有分寸,他着急案子,可知道不能把人弄死了。

李学武淡淡地瞅着柴永树表演,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说话。

见他如此,柴永树也知道落李学武手里没好果子吃,丫的手黑心狠在东城出了名的,他可不敢以身试法,也就不玩撒泼打滚的招数了。

虽然没吃过轧钢厂保卫处的羁押饭,可也知道李学武的威名。

外面的普通老百姓不捋呼,就算看报纸知道东城有这么一狠人,可又能记住几天。

除非是道上混的,或者系统内部的,可也不是见天儿的提不是。

但只要是轧钢厂的人,甚至是轧钢厂职工家属,就没一个不知道李学武的。

轧钢厂乱不乱,李学武说了算。

从李学武来厂里上班那天起,他送多少人去西郊挨枪子,他们可都帮忙记着呢。

忘是绝对不敢忘的,因为这杀神时不时的还要更新他们内心的记录呢。

最近一段时间厂里忙,他有兼着经济和贸易的工作,大家伙儿还说呢,保卫处之虎是不是吃素了。

你瞅瞅,这得多不禁念叨,让他赶上了。

当然了,柴永树心里有底儿,就算赖家父子出了事,他也罪不至死。

你别看他是个癞子,可懂法,知道什么叫主谋,什么叫从犯,什么叫坦白从宽。

其实都不用刑事干事给的那一下,从吃着火锅唱着歌,警查进门叫他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准备进来就撂的。

地痞也有保命的小聪明,他才不会给赖家背锅呢。

“李副主任,别动粗,要送头功,我也是得给您送”

柴永树一副义气千秋的模样,道:“虽然您也姓李,但您这主任不一样,您是好人!”

他比划了个大拇指给李学武,道:“您跟李怀德不一样,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老混蛋,霸占我媳妇儿不说,还特么养…”

李学武用铅笔敲了敲桌子,微微侧脸眯着眼,提醒道:“跑题了,有的说,没有的别胡咧咧”。

看懂了李学武的眼神,柴永树认命地点了点头,道:“您是好人,我念您的好,我说”。

“赖一德嘛,赖处长的公子”

柴永树拧了拧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李学武问道:“这些个杜小燕都说了吧?”

“你说你的”

李学武没理会他的话,抽着烟,眯着眼,示意他继续讲。

“得嘞,我说我的”

柴永树点点头,说道:“我是打六月份经朋友介绍认识的赖一德,我们都叫他赖少”。

“赖少这人年岁不大,出手阔绰,对我们是瞧不上的,但也舍得花钱”。

“平时我就是个小跟班,给处理处理零三马碎的,赚个辛苦钱”。

“说具体点,处理什么东西?”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道:“据说赖一德有自己的买卖?”

“呵屁无本的买卖”

柴永树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就是从他爸那里掏出来的罚没玩意儿,经我们倒手去了黑市,啥几把都有”。

“有的值钱,有的不值钱,他就是个棒槌,拿着他爸的钥匙,带着我们去仓库里搬”。

“只要没钱了,准是这出儿,我们算是跟着捞捞油水,真是卖力气的活儿”。

他挠了挠脑袋,道:“真正赚钱了,那得是八月份了,正热闹着,赖少有魄力,第一个带头闹的,所以好东西捞了不少”。

“其他小崽子头脑一热就知道跟着瞎起哄,唯独赖少有脑子,知道啥玩意值钱,啥玩意不值钱”。

“当然了,这都是相对的,你也不要把他高估了,绝对赶不上您”。

柴永树调着弯儿拍李学武的马屁,见他没啥反应,又继续说道:“刚开始他手里也没多少人,全是一个院里的”。

“后来不一样了,有钱了,胡吃海塞的,酒肉朋友也多了”

“主要还是大学习活动搞起来的,赖少的野心也大了起来,玩的也大”。

“他们一起搞的古董和部分黄金首饰,珠宝玉石翡翠啥的,有部分经我手倒腾出去了”

柴永树点头承认道:“到这个时候我们这些人才算是见着钱了,以前都是混吃喝罢了”。

“你知不知道赖一德在29号以前在干什么,说急需一大笔钱”。

李学武皱眉提醒道:“他应该不是为了个人享受,你好好想想”。

“不用想,我不知道”

柴永树特别坦诚地说道:“我就是个小啰啰,干活有我,出谋划策哪里能用得着我们这样的人”。

说着话他还在耳边比划了一下,道:“那些小崽子脑袋都好使,主意正着呢,我们要是敢乱说话,铁链子早抽过来了”。

看着李学武皱眉头,柴永树也知道必须显露自己的价值,这边他就认识李学武一熟人,得靠人家说话呢。

“我后来听过一嘴,不过也没听全,他们都躲着我们呢”

柴永树供述道:“说是有个大理想啥的,要成就什么什么玩意儿来着,我真不懂”。

看着他苦瓜脸,李学武点点头,说道:“你继续说,说杀人案”。

可不是李学武不重视赖一德他们搞的“大理想”,他现在心里有点谱了,可也后脊背发凉。

现在城里就是个火药桶,有点屁事都能沾着不该沾的东西,点火就着的那种。

桌子一旁站着的向允年着实吓了一跳,他看了李学武一眼,心里暗道这些小崽子玩的这么狠嘛!

不敢在这里继续耽误工夫,也等不及听柴永树说怎么处理的尸体,跟李学武点点头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李学武负责审讯,余大儒负责外勤,郑富华负责协调,向允年负责纪监。

现在出了新状况,他得及时给楼上的大佬汇报,要摸清状况,不能踩了红线。

柴永树见着向允年出去,屋里只剩下李学武和几个记录员,倒是有些放松了。

压力减轻,说话也利索了不少,嘚不嘚地便给李学武讲开了。

“我没杀人,真的”

他比划着自己的身体道:“您瞧我这瘦骨如柴的模样就知道了,杀鸡都不行,别说杀人了”。

李学武敲了敲桌子,提醒道:“说案子,少扯淡,说清楚29号那天的事”。

“哎哎,是”

柴永树点点头,说道:“29号那天…也就这个时候吧”。

他往周围踅摸了一圈儿,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只有他头顶的灯光最亮,最晃眼。

“七点?八点?九点?”

李学武提醒道:“说清楚了,这至关重要”。

“八…得九点过了”

柴永树想了想,说道:“我从馆子里出来的时候都六点多了,又去洗了个澡,他打电话叫我的时候我正要去打牌的”。

“嗯,九点过了”

他确认道:“我们晚上一般就在东城这边找地方团着,骑车子到他那,咋地都得半个多小时”。

“在哪?”

李学武问道:“金鱼池边上?还是他的据点?”

“不是,是处民宅,在金鱼池往后头呢”

柴永树摇了摇头,道:“好像是赵子良偷偷置办的,不像干好事的地方,偏僻的很”。

说完给李学武报了地址,他也只去了那么一次,说的不甚清楚,但也说明了,到那边一看就知道。

刑事干事走出去安排人赶紧过去调查,这边的审讯还在继续。

“那会儿天儿都冷了,我从东城蹬车子到南城,出了一脖子汗,可一进屋瞬间全凉了”

柴永树说道:“一进屋就见着地上躺俩人,赖一德正坐在炕上抽烟呢”。

“张淑琴,赵子良,对吧?”

李学武看着柴永树问道:“现场什么状况还能记起来嘛?”

“记得,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柴永树咧咧嘴,说道:“那女的惨,后脑勺被开了个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叫张淑琴的”。

“赵子良我认识,以前就见过他,跟赖少的关系挺不错的,很会巴结人”

回想起当日情形,他心有余悸地耸了耸肩膀,道:“我也是从那天起,才觉得这些小崽子凶起来真可怕”。

“一进屋我看见地上的血,顺着脖颈子往外冒风,像是有人趴在我后边吹气似的”

“赖少倒是很镇定,兴许是害怕劲儿已经过了,还跟我说别害怕,那里僻静的很”。

他搓了搓脸,道:“他还指了地上的女人给我讲,说死不瞑目是因为她是被情人用烟灰缸给砸死的”。

“还指了赵子良给我说,这人没心肝的,不是人,早晚要给他惹祸,留不得…”

“赵子良是怎么死的?”

李学武插话问道:“赖一德有说分钱的事吗?”

“没,没说”

柴永树摇了摇头,道:“我从始至终都没见着钱,光被他要求处理那具女尸来着”。

“赵子良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他没说,我当时都吓傻了,根本不敢问”。

“不过我看见赵子良脖子下面的红色痕迹了”

柴永树解释道:“按我对这些小崽子的了解,估计是被他们随身带着的车锁链给勒死的”。

“要说我这样的杀不了人,可赖一德身子骨也没赵子良大,唯独能解释的就是这一招了”。

“现场就他一个?”

李学武皱眉问道:“有没有可能还有其他人帮忙?”

“不知道,我就是个小喽啰”

柴永树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苦着脸说道:“在那我是一句话都没敢说,怕刚吃的饭吐出来,真吓的我腿软”。

“说说处理尸体的事”

李学武问道:“你是怎么把张淑琴的尸体运去金鱼池的,又把赵子良的尸体弄哪儿去了?”

“那具女尸是我用麻袋装了,用自行车驮走的,赵子良我不知道”

柴永树认真地讲道:“赖一德安排的就是让我处理那具女尸,说要做的隐蔽,否则我俩全完蛋”。

“你先走的?还是他先走的?”

李学武侧脸问道:“你确定赵子良已经死了?”

“这个当然确定”

柴永树咧咧嘴,解释道:“他躺在那伸着舌头,再能挺也得喘气吧”。

“那天收拾完,得有十点、十一点了,反正到金鱼池边上的时候是十二点”。

柴永树解释道:“我哪有处理这玩意儿的经验啊,就知道早先老人说的,捆麻袋装石头扔河里处理尸体”。

“那天慌里慌张的,等着赖一德用自行车驮了赵子良的尸体离开,我就往金鱼池那边赶”。

“他还跟我说的,处理完早点回那去,让我跟他一起清理一下现场”

柴永树微微摇头道:“我到金鱼池边上的时候水面都结冰了,那天晚上特别的冷”。

“我匆忙找了石头塞进麻袋,用车锁砸了个冰窟窿就把麻袋顺进去了”。

得,现场情况跟李学武他们当初预判的基本一致,那里根本不是第一现场。

且不说张淑琴不可能去金鱼池,就是那块地方也不适合杀人啊。

这地方跟赵子良也没啥关系,咋联想都到不一起,敢情是特么柴永树选的地方。

柴永树是京城的混子,你让他赚钱不行,可要说玩点啥新花样,他绝对谁也不服。

金鱼池这边产金鱼,他可没少捞着显摆和送人,都是四九城的小玩意。

“所以赵子良确切的死因你不确定,赖一德怎么处理他尸体的回去后没给你说?”

“还回去什么呀”

柴永树苦着脸说道:“我傻啊,他杀红眼了,杀人灭口再把我给灭了!”

“所以我处理完尸体头也没回就跑回城里找窝蹲着去了,好几天没敢露面啊!”

“呵呵,你倒是聪明”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他冷静下来后也不会再杀你了”。

“就是这个道理,投鼠忌器嘛”

柴永树耸了耸肩膀道:“事后他不找我,我也不找他,全当没这回事儿了”。

“不对吧?”

李学武看着柴永树问道:“他就一点好处都没给你?你这么讲义气的嘛?”

“什么义气啊”

柴永树心眼子倒是多,李学武不问他还真就当忘了不说。

这会儿被李学武点破了,咧嘴干笑了一声,道:“当天晚上在那处屋子里给我点了一千块钱,说是事后还有”。

“我就拿了那一千块钱,事后那一笔我可不敢去要”

柴永树后怕地说道:“就是这一千块钱差点都要了我的老命!”

“就因为这个,我在炕上躺了好几天,天天晚上做噩梦啊!还是赵寡妇大晚上的请了尊菩萨给我拜了,才算睡了安稳觉”。

“就你这样的,菩萨会保佑你?”

李学武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头,有些不屑地说道:“你那一千块钱拿的亏心不亏心我不知道,张淑琴手上可是有手表和戒指的,哪去了?”

“别告诉我赖一德都敢叫赖少了,这点财他都发,忒没品了些”。

“是…是我拿的”

柴永树尴尬地一笑,道:“我这不想着扔水里怪浪费的嘛,就帮忙收着了”。

“嗯,帮忙收着,收哪去了?”

李学武用铅笔点了点他,道:“你之所以做噩梦,八成就是张淑琴在要她的手表和首饰呢!”

“您可别吓我!”

柴永树说道:“那手表我转手就送给刘岚了,不在我这了”。

“艹!你送给她干嘛?”

李学武一挑眉毛,问道:“她也参与你们这个案子了?”

“不不不没有”

柴永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手表还新的呢,我这不是想着跟她复婚嘛,毕竟还有孩子呢”。

李学武有些无语地看着他,问道:“你把从张淑琴尸体上扒下来的手表和戒指送给她求复婚?”

“你特么真是个有才之人啊!咋想的啊?!”

“她又不知道”

柴永树梗了梗脖子,道:“她稀罕着呢,还跟我要了买手表的盒子,我随便给她找了个,当宝似的”。

“戒指呢?”

李学武给刑事组干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出去安排传唤刘岚。

还没等刑事干事走到门口呢,只听柴永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戒指没有,戒指我送赵寡妇了,她对我挺好的…”

刑事干事回头愣愣地看着这瘪三儿,屋里不止李学武无语了。

这狗人真是个祸害啊,都这样了,还特么左拥右抱,雨露均沾呢。

“自行车呢?”

李学武看着这块料也是不知道该用啥语气好了,只能说刘岚和赵寡妇倒了血霉了。

“张淑琴可是骑着车子消失不见的,她的车子和行李包呢?”

“车子我是没见着,我也不认识她的车子,应该是赖一德骑走那台?”

“不知道,说不定就是!”

柴永树想了想,摇头道:“行李包不知道,后来赖一德给了我她的工作证,让我去外地,我想都被他给处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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