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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们是如何走到现在的”

傅林芳躺在桌子上,身上的衣服散落着,身下是写好的、没写好的、写了一半的大报。

大报上面可能还沾染着刚才两人激烈过后的余温,可上面的文字却是冰冷彻骨。

房立宁也是光着身子抱着腿坐在一旁,头深深地埋在胸口,好像是在忏悔自己刚刚的作为。

听见傅林芳的问题,轻轻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他也说不出这到底是不是爱情。

不太像,好像是疯狂,又好像是折磨,或者称之为挣扎。

他无法回答傅林芳的问题,就像他现在无法正视自己的所作所为。

两人本是同学,傅林芳是班里的佼佼者,他却是习惯于一个人坐在最后排。

房立宁做梦都没想过能跟黄诗雯在一起,更不敢想有一天同傅林芳发生命运的纠缠。

傅林芳感受到身旁同学、同事、同命相连男人的目光,微微转头,将看向头顶灯光的涣散目光聚焦到了房立宁的脸上。

她微微眨了眨眩晕的眼睛,房立宁安静的脸色在他眼前浮现,由黑白转为彩色,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人间一般。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感受不到生命在脉搏里的跳动”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沉寂在了个人的虚幻世界中”

“如果没有伱,我可能…”

“别说了”

房立宁再次把自己的脑袋缩了回去,就那么埋着头,好像鹌鹑一样,躲避现实的追究。

傅林芳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微微一笑,道:“你后悔了?真幸运,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一边说着,一边坐起身子,接住了身上滑落的衬衫和小衣,就那么的慢条斯理的穿了起来。

“我没后悔,我也没机会后悔”

房立宁的声音很闷,好像是从他的胸膛里迸发出来的一样,又像是他努力挣扎着的写照。

说完这句话他又抬起头,看着傅林芳说道:“黄诗雯已经不搭理我了,办公室我也回不去了,没人理我,你觉得我还有后悔的余地?”

“这跟我没关系”

傅林芳轻描淡写地说道:“我都闹不清自己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更理不清跟你的关系了”。

房立宁盯着傅林芳的背影看了一阵,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是在怪你,走到今天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能帮你的不多”

傅林芳转过身,看着房立宁问道:“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不,不需要”

房立宁摆了摆手,跳下桌子,胡乱地抓了地上散落下来的白纸黑字,随手扔在了桌子上,明早那个记不住名字的宣传组第三人回来收拾好。

“我已经想到了对付他的办法”

房立宁一边提上裤子,一边点了点傅林芳说道:“还有,包括咱们两个转危为安的方法”。

傅林芳扯了扯嘴角,耷拉着眼皮,转回身去穿上了裙子,好似没有心情或者信心去听他的胡言乱语一般。

可房立宁不在乎这个,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你知道嘛,晚上我去食堂打饭,他们说许立友死了”。

“谁?”

傅林芳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可从房立宁嘴里说出的死亡又不是简单的事。

房立宁系上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看着重新整理好衣服,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的傅林芳说道:“就是工代的代表,代表大家去参加五月份的会议,争安置房的那个人,后来上厂报的”。

“我想起来了”

傅林芳听着房立宁的解释,也想起在前两个月闹的很厉害的那个人,可随后又皱眉道:“可他不是红旗社的…?”

“对,红旗社的元老级人物”

房立宁满眼绝望地说道:“今天上午出的事,很麻烦,东风那边闹的厉害,你知道的,他是咱们厂最早的工人,也是脾气最大的…”

傅林芳震惊地看着房立宁,嘴也是不由的长开了,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房立宁扭身靠坐在了桌子上,没去管被他屁股捻碎的白纸黑字,微微低头,惆怅地说道:“他的脾气硬,跟他脾气一样硬的还有好多人,情况都很不好”。

“为什么!”

傅林芳不理解地问着房立宁,声音甚至有些尖锐、嘶哑,好像精神崩溃了一样。

房立宁面对她的疯狂,神情沉闷地说道:“我只能说咱们得做好准备了,这不是能拖下去的事,相信你也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傅林芳只觉得自己有些眩晕,她能接受自己的文字贴在墙上,变革也好,屁话也罢,却接受不了这些文字被赋予毁灭的力量,摧毁…

她睚眦欲裂,使劲儿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随后疯了似的去撕扯桌上那些已经写好的白纸黑字。

房立宁不忍她歇斯底里,上前抱住了她,从后面拉着她离开了桌子边,随后抢下了她手里正在撕扯的文字。

“没用的,没用的,冷静,这不怪你,你也是被逼的,听我说,冷静一下…”

好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房立宁半蹲在地上,将跌坐在地上哭泣的傅林芳抱在了怀里,这个时候他和她都需要一个拥抱。

感受着怀里傅林芳的哭声,房立宁也是忍不住的颤栗,他何曾想过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对他人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他和傅林芳一样,都未曾想过要伤害任何人,甚至他都不懂得如何去伤害别人。

这也是他们闯下今天这个祸端的原因,因为不懂得掌控力量,就不懂得手里的力量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呜呜呜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傅林芳的哭泣声从房立宁的怀里传出来,闷闷的,却又带着悔恨。

房立宁仰起头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他已经丧尽天良了,跟着他没有出路的,他没想过要拯救任何人,更没想过要帮助任何人,任何人都是他上位的牺牲品”。

“呜呜我真傻”

傅林芳趴在房立宁的怀里,嘴里不断地呢喃着这句话,她现在真的是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我都做了什么呀!”

“是啊,咱们都走错路了啊”

房立宁拍了拍傅林芳的后背,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能舍得牺牲任何人,包括你我”。

说着话,扶着傅林芳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

看着傅林芳散落在脸上的头发,胡乱的沾着泪水,她悲伤和悔恨的表情不正是自己内心的样子嘛。

“你我都在局中,可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房立宁微微摇着头,表达了对命运的抗争,坚定的目光看着傅林芳说道:“你想重新回到过去,对不对?”

“回不去了”

傅林芳哭着摇头道:“我再也回不去了,我有想过去找李处长,他是唯一能帮助我的人,可…”

“没用的”

房立宁不知道应不应该将这个残忍的消息告诉傅林芳,可都已经到了现在,他必须要让傅林芳断了向李学武求助的念头和希望,跟着他一起战斗。

“今天传来的消息,李处长要外出培训一个月,保卫处已经交给萧子洪副处长署理了,你找不到他的”

“他…”

傅林芳有些愣住了,她以前真的有想过去求李学武的,真的,她只是没有机会,或者没有信心罢了。

这…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恐怕她都已经不在这个人间了。

希望破灭,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房立宁,好像他刚才说想到办法了。

“今天厂里传出的消息,上面可能要有大动作”

房立宁看着傅林芳解释道:“大学习活动进入到了全面展开的阶段,各个单位都要成立专门的组织来领导活动”。

说完还强调道:“是全面展开,统一领导”。

傅林芳微微皱眉,看着房立宁说道:“那就意味着…轧钢厂里只能有一个大学习活动组织…”

“对,只能有一个”

房立宁直接坐在了地上,扶着傅林芳的肩膀道:“东风,或者红旗,只能存在一个,或者合并”。

“不可能的”

傅林芳微微摇着头,很是确信地说道:“红旗和东风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从最初的结社理论就不一样,可以说是背道而驰,怎么可能合并”。

“那就是有一条路了”

房立宁看着傅林芳说道:“不是红旗倒下,就是东风消散,你觉得谁赢的面儿大?”

傅林芳转头看向房立宁,眯着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说…?”

“对”

房立宁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这一次咱们得选择正确的路来走了,一条道走到黑,我可不想给他陪葬”。

傅林芳明白房立宁的意思了,坐下身子,收起腿,看着房立宁说道:“可去了东风,你能做什么,你怎么保证东风会收你,会保护你,你又怎么确认那个疯子不会报复你”。

“或者说”

傅林芳微微皱眉,再次问道:“你怎么保证那个疯子不会进入到你所说的那个组织呢?”

“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你已经给了我”

房立宁看着离开自己双手的肩膀,收回手抱住了膝盖,目光灼灼地说道:“红旗和东风凑不到一起去,你就觉得李副厂长和王敬章能凑到一起去?”

“可是…”

傅林芳犹豫着说道:“厂里也不只是他们两人的,还有其他领导呢”。

房立宁点头道:“我当然不否认这个组织会有其他领导,可我能确认的是,有李副厂长,就没有王敬章”。

说完还挑了挑眉毛,反问道:“你忘了王敬章是怎么对待杨厂长的了?厂里那些人能容得下他?”

傅林芳皱眉思考着,听着房立宁给她解释着前面问的那些问题。

“以你和我的能力,在东风依旧能负责宣传工作”

房立宁看着傅林芳说道:“只不过咱们都不要幻想走到哪个位置了,能保住现在的工作,保住个人的安危就是胜利”。

“只要你和我过去,咱们的能力不需要考验,东风应该知道咱们的实力,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房立宁摊了摊手道:“只要东风赢了,红旗倒了,此消彼长,王敬章完蛋,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他比你想象中的要可怕”

傅林芳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说道:“他是个疯子”。

“我承认,他是个疯子”

房立宁狠声道:“那咱们就给他来个大的,让他身败名裂,永远沉沦地狱”。

傅林芳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房立宁,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而是同房立宁一样,心中都带着魔鬼赐予的仇恨和复仇的冲动。

“你别哭了,哭的我直难受”

老彪子今天穿的很正式,上衣是一件流行款条纹训练衫,典型的治安大队商店货。

下身是一条飞行裤,也是一监所出品,脚上蹬着一双回力帆布鞋,妥妥的时尚小青年。

就这一身儿,哪怕是搁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那魅力也能加十倍。

不能说让社会妹妹们倒贴吧,但也都能看得出他的阔绰和钞能力。

可就是穿在李文彪身上,你会发现有的时候时尚拯救不了一个人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

有点类似于郭先生穿大牌,毁人又毁己。

可你又不得不服的是,他有能力一天换一套的穿,一周都能不重样。

家住东城美女最多的学校对面,整个一大四合院,平时不是骑着自行车就是开着小汽车。

只有当你看到这些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那句名言:当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他一定会给你留下一扇窗。

老彪子的颜值和身材就是那扇门,关的死死的,可上帝这个没心没肺的老混蛋又给他开了一个比特么门还大的窗户。

世界太特么不公平了。

更不公平的是,就在这小子的宅院门口,还有一个长相秀美的姑娘哭泣着。

如果不是就坐在大门口,光天化日之下,那个矮粗胖又是哄人的语气,这不就是一英雄救美的好背景板嘛,只等哪位少侠出手相救了。

学校门口其实热闹的很,胡同又没多宽,学校又没课,出来进去的人多,看着这边的人也多。

有男青年愤愤不平地瞪着眼,啐了一口唾沫,只叹息人心不古,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有了解情况的,都在跟同学们分享好女怕缠郎的恋爱经验,讲述一个死不要脸、恬不知耻、毫无底线的胖子是如何每天等在他们学校门口跟校花碰瓷的。

他们也看见了,认出坐在对面四合院门口门当上捂着脸哭的那个就是他们学校大二戏曲表演班的校花麦庆兰。

而这位麦同学之所以很“闻名”,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她爸和她妈都是学校里的教授,还是京剧表演艺术家。

当然了,这个年代能叫艺术家的不稀奇,尤其是梨园行当,这在当代就是主流文艺。

这个年代歌曲和电影并不是主流艺术,歌曲更是以传唱民间小调,以及有宣传目的为主的一种艺术形式。

电影就更不是了,这玩意儿才发展多少年啊,电影的传播有很高的成本运作,更多的用于宣传和普世艺术。

戏剧就不一样了,高雅、独特,重要的是可观赏的艺术价值高,具体体现在票价上,以前梅先生的场子,可都是论大洋卖票的。

你在后世看见京剧表演艺术家觉得很稀罕,这个时候一抓一大把。

你有传承,你有名气,你有高超的技艺,你能带班子成角卖艺,谁不能啊!

就可着京城来看,又有哪个能当教授的没有点能力,那个时代走出来的人,没有两把刷子的,可没有转行的机会,多半是要饿死的。

麦庆兰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人,旧时代随着班子走,出过名,有过钱,也给组织捐过钱,支持过正义。

可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是教师,是落后级阶,是艺人,家里富庶的背景出身。

所以他们是有原罪的,不可辩解的,也不能抵抗的。

麦庆兰跟李文彪说的就是这个,而李文彪跟李学武说的也是这个事。

麦庆兰的父母被揪走过两次了,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创伤,听说下周还要突击他们,这不慌了脚嘛。

她一个还在上学的姑娘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求遍所有能求的人,就连李文彪这个往日里瞧不上眼的丑八怪都问到了。

要是以往,李文彪敢接近她身边半米,她一定会问:“你又是哪块小饼干?”

这个丑八怪虽然穿得好,有小车,住大宅,可她们家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她爹妈以前唱戏赚下来的足够她衣食无忧。

可你说怪不怪,人生就像在跟她过不去一样,又好像是在折磨她。

以往家里有钱、学校有势的她现在倒是落难了,以往来家里奉承的那些父亲母亲的学生们不来了,要来也是闹事来。

可就是这个丑八怪依旧每天早上来看自己,自己给他一个眼神,他都会欣喜若狂,眉飞色舞。

当自己失落无助的时候,也是这个丑八怪小心翼翼地接近自己,说着安慰的话。

不知道是彻底的失望了,还是逼到绝路了,麦庆兰第一次正视这个丑八怪,问了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这丑八怪差点把他自己下巴吓掉地上,连连摆手说没有,很怕冒犯了自己一样。

可麦庆兰知道,对方如果不是喜欢自己,那学校门口的几个月偶遇难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对自己的颜值很有信心,也对这个丑八怪的身份抱有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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