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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存下来的文件正好这会儿工夫批示出来,也正好利用这个时间把厂里的工作了解一下。

沙器之给李学武倒了热水,站在一边问道:“休息室里的床不舒服,我找人给您换一张吧”。

“嗯”

李学武点点头,说道:“跟后勤说一声,不要自己往里添钱”。

“知道了”

沙器之上次就见李学武不去休息室休息,特意看了看那张床,原来是因为铁架子床,躺上去一动就咯吱吱地响。

原来在保卫科的时候睡的是木制的床,又舒服又稳当。

可现在就流行铁架子床,都觉得铁的东西比木头的好,所以当了处长以后这床也从木头的升级成为了铁的。

可有的时候上面人用的东西不见得就是好东西,跟风罢了。

有句民歌怎么说来着,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这上面流行什么,下面就觉得好。

就像杨凤山愿意抽荷花,京城本地都没有,都是从国际庄搞来的。

厂里就有能人了啊,千方百计地从庄里搞来荷花烟,每当遇到面儿上事儿的时候都要拿出来敬一根。

敬烟的时候还得说呢,这可是杨厂长常抽的。

言外之意是这荷花烟因为杨厂长爱抽,那对于他们来说,这烟就是好的,抽了就能跟杨厂长在一个调调儿上了。

也有保卫处的干部拿李学武常抽的大前门来抽,意思是我是保卫处的,就得抽这个,因为我们处长就抽这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轧钢厂里就开始出现了派系,从小小的一根烟上就能看得出现在的形势变化了。

当然了,中层干部更能从上面下达的文件中看出端倪,李学武眯着眼睛把一份文件看完,谨慎地没有签字,而是放在了单独的一堆儿文件里。

从年后开始,这个位置上的文件数量便日益增多,以后还会越来越多的。

在民主生活会上,李学武也受到过书记的点名提醒,不仅仅要抓业务,也要抓思想建设。

工作成绩不落后,这思想也不能落后嘛。

李学武每次都是虚心接受批评,但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在这一类的文件上面还是谨慎下笔。

在生活会上的文章也是越来越谨慎,不是讴歌工人的伟大,就是书写基层群众的不凡。

搞的杨元松以为李学武遇到什么事儿了,以为他的思想发生变化了。

找他单独地谈过一次后,再也没有在生活会上说过他,更没有在文章上面为难过他。

都说人老精马老滑,这杨云松可不傻,李学武不能动,更不能激。

写工人也好,写基层也好,总比乱写乱说的好。

现在李学武在轧钢厂工人心中的地位可不一般,轧钢厂内部报纸上经常见到李学武书写他们的文字。

在广播站里,朗读的优秀报告里,更有李学武关心工人生活,关心群众安全的文字见诸报端。

所以无论是广播里,还是在公告栏的报纸上,亦或者是闲谈中的口碑上,李学武正在潜移默化地提升着自己的影响力。

杨书记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他是搞思想建设的专家,哪里不知道李学武的目的,可这种事挡不住,更不能阻挡和破坏,这是阳谋。

年轻人有想法,有能力,再去阻挡,那就成仇了。

这也是杨凤山对待李学武不同意他意见,在处理李学武的问题上很是慎重的原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李学武把这条儿玩儿的明白着呢。

形势越来越不好,李学武哪里会给别人留下把柄,更不会凑他们这个热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儿闹的慌。

“铃铃铃”

李学武书写的笔端顿了顿,听见电话铃声响了,但还是把手里的意见写完了,这才放下笔接起来电话。

“喂?”

“李处长,我是聂连胜啊”

“哈哈哈哈”

李学武这边大笑着说道:“聂大哥啊,好久没联系了啊!”

“可不是咋地”

聂连胜听着李学武的笑声直觉得虚伪,什么特么聂大哥,要不是那四根小黄鱼,还能有这通电话?

“钢城一别,你李处长平步青云,让我望尘莫及了啊!”

“哪里哪里”

李学武笑着客气道:“京城不比地方,现在还好说,以后再走起来就很难了”。

“我相信你的未来大有可为”

聂连胜赞叹地说道:“就冲李处长的年龄,那也是先天优秀的多啊”。

“行了,聂大哥再夸我就要找不着北了”

李学武拿着电话找出了纸放在了手边,边用钢笔在纸上写了聂连胜的名字边说道:“这么急着找我,聂大哥是有什么急事吧?”

“还真是有一件紧急的事儿要求到兄弟你这儿”

聂连胜见李学武直接问了,便也开门见山地说道:“钢城最近不太平,好像来了很多外地人,我想跟您打听打听,看看认不认识”。

“是嘛?”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说道:“钢城不一直都是外地人迁移的重点城市嘛,几十万人都进去了,您现在的意思是…?”

“不满你说啊老弟”

聂连胜苦着脸解释道:“这次来的人很特殊啊,好像带着风浪来的,你也知道老哥是个旱鸭子,不会水,也不懂看这天气,你可要多帮忙啊”。

“哎呦,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李学武径直问道:“你说说他们的特征,我帮你问问”。

聂连胜哪里知道什么特征,更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处,只好直接说道:“一水儿的小平头,看着就很干练,是奔着上次你见过的于敏去的”。

“是嘛!”

李学武这次疑惑的声音变的飘忽不定了起来,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给等在那边已经着急的聂连胜问道:“我多问一句,您没参合到里面吧?”

聂连胜一听这话不对头啊,怎么这么问呢?

“没有,我你还不知道?胆儿小”

说着话解释了一句后又追问道:“那老弟你是知道这伙儿人了?”

“您没参与就好”

李学武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随后拿着电话说道:“你稍等一下,我问问”。

说着话已经把电话撂了,随后便继续审批起了文件,丝毫没有打电话问询的意思。

问个屁啊,人是他豁楞去的,接钱的就是要查他们的人,还怎么问。

难道打电话给姬卫东问你们认不认识聂连胜?是不是去抓于敏的?

别搞笑了!

李学武这边不急不忙地看着文件,丝毫不在意钢城那边等的着急的聂连胜。

“处长,下午有时间吗?”

于德才见李学武没有休息,便走进来问道:“纺织厂的领导打电话来说是想谈一谈合作的事儿”。

李学武正看到报纸上关于领导结构变化的文字,皱着眉头看向了于德才问道:“关于什么的合作?是保卫业务的?”

“不止”

于德才犹豫了一下,解释道:“纺织二厂的副厂长带队,意思是想谈谈咱们库房里的羊毛和皮革”。

“那不应该是我来接待”

李学武放下报纸叹了一口气,说道:“报给徐斯年徐主任,让厂办出面协调接待”。

“是”

于德才看了看李学武,也不知道领导是为了这份报纸上的事儿忧心,还是为联合企业的大好形势担心。

于德才的脚步还没出办公室,李学武办公桌上的电话便又响了起来。

李学武示意沙器之过来接:“如果是钢城来的,就说我出去了,一会儿回”。

“是”

沙器之在于德才的最后余光中接起了电话。

徐斯年接到保卫处综合办公室传过来的消息便是心里咯噔一声。

知道这是李学武认真了,而且态度已经很坚决了。

先前李学武还是联合企业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这种外联的工作当然由李学武来接洽和组织商谈。

现在让综合办转来厂办,那是真放权还是有意为之?

他是不敢做这个主的,也不敢接这块儿烫手的山芋的,放下电话后立马起身去了厂长办公室。

听到徐斯年汇报的杨凤山也是皱起了眉头,他是即感慨李学武的工作踏实,又感慨这人不能为自己所用啊。

现在怎么谈?

纺织厂的项目是李学武去谈的,人也是李学武处的关系,现在事情要办成了,厂办贸然接手。

不说轧钢厂内部人员的态度,就说纺织厂那边,也会瞧不起轧钢厂的这些领导。

还不到饥不择食,抢下属功劳的时候吧?

“说了多暂来了吗?”

“不确定”

徐斯年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条消息本就是保卫处综合办转过来的,当时联系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样的他哪里知道。

现在两眼一抹黑啊,就连回复都要通过保卫处综合办吗?那忒寒碜了吧。

可要说去综合办要纺织厂的联系方式更寒碜,联系方式谁没有啊,每个厂之间都是有联系的。

可谁又知道办这个事儿的是哪个部门啊,这边主动联系的部门万一对不上呢?

那不更是大笑话了嘛!

徐斯年和杨凤山都知道,这是李学武的计策,想知道吗?来吧,求我。

“要不,我去一趟保卫处?”

听见徐斯年的话,杨凤山皱着眉头低下了头,没有发表意见。

这种话叫领导怎么说,难道领导真的开口叫你去求人啊。

得了,自己就是属桌球的,谁逮着都怼一杆子。

徐斯年见厂长不说话,拎着文件夹便出了门。

回到自己办公,挑挑拣拣的,选了一盒最贵的茶叶,肉疼地扯了扯嘴角,但还是拿着走出了门。

这时候办事儿哪有干说的,真不拿东西去,就更没办法开口了,你要面子,李学武就不要面子啊?

等下了楼,沿着主办公楼与保卫楼之间的甬路,边走着边想着该怎么跟李学武说起这件事儿。

谁不想要这份成绩,谁不想做主达成与纺织厂的合作协议,谁不想给厂里职工谋福利。

一句话,能得名利者,众往之。

进了保卫楼,徐斯年就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以前发过誓的,再也不来这边了。

可屡次破戒,不知道报应会不会应在今天。

等上了三楼,走到走廊的尽头,却是听见李学武在讲电话,犹豫着还是走了进去。

“是是是,我知道”

李学武拿着电话便见着徐斯年走了进来,对着扬手里的茶叶桶的徐斯年示意坐,自己则是拿着电话继续说着。

“我问的终究不是具体办这个事儿的人,信息可能会有误差,这你自己也清楚”

聂连胜在钢城那边都要抓耳挠腮了,这消息不确定怎么判断形势。

“老弟帮忙看看,这事儿的真实性多大?”

“我哪里估计的准啊”

李学武先是推了一句,随后说道:“还是那句话,只要老哥不在这一次的范围内,那就是好事儿,如果沾了边儿,赶紧处理掉,危险性我就不跟你强调了”。

“当然当然”

聂连胜在那边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说道:“谢谢,谢谢兄弟的帮忙,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好了”。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都是缘分,我倒是希望你老兄什么时候放假了来京城游玩啊,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啊”。

“一定,一定”

聂连胜嘴里答应着,可脸上的汗顺脖子往下流啊,跟李学武道了别便把电话打给了于敏。

他颇为有种时不待我的紧迫感,李学武这边却是轻松写意。

“来我这儿还这么客气?”

放下电话后,李学武顺便讽刺了徐斯年一句。

以前都是徐斯年来这边偷茶喝,这可是头一次见着“回头茶”啊。

“这叫求人好办事啊”

徐斯年知道李学武明白自己来的意思,所以也没有藏着掖着,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李学武笑了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骨,笑道:“这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可是清如水,明如镜,可从来不收礼办事的”。

“到我这儿就不行了”

徐斯年笑着掏出了烟,给李学武扔过来一根,自己点了。

随后笑道:“我找人办事,不拿点儿东西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老觉得人家会拒绝我一样”。

李学武接了徐斯年的烟卡在了耳朵上,继续活动着身体,道:“拿了东西就能办了?不见得吧?”

说着话走到办公室窗子边上,看着窗外的春景,道:“要我说啊,我们年轻人就是比不过你们这些老同志,忒青涩,忒不懂得人情世故”。

徐斯年叼着烟,眯着眼睛看着李学武在那儿装哔。

今天是求他来了,这个哔得让李学武装下去,还得听着。

嘿,还年轻人,还青涩,还人情世故。

徐斯年听着直想笑,这轧钢厂手扒拉选,但凡要是能挑出一个人有这小子这份老奸巨猾,他徐斯年倒立尿尿。

“我啊,就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李学武站在窗子边上,一副凄惨的模样在那儿自怨自艾地说道:“一个刚从校园出来就参军的偏偏少年,猛地接受了大熔炉的锻造,还没等怎么着呢,就被扔向社会这个更复杂的大染缸”。

老不见徐斯年反应,李学武转过身看着徐斯年问道:“我不是偏偏少年嘛?”

“咳咳是咳咳”

徐斯年也是没想到李学武会突然转过身来问他,一时没有摆好情绪,被烟呛了嗓子。

李学武不在意徐斯年的态度,继续说道:“你就说,我一个天真无邪的十九岁孩子懂什么,还不是领导让做啥就做啥?我容易吗?”

“是是是是”

徐斯年现在的想法就是,这位爷说啥都是对的,只要他高兴。

李学武摆摆手,遗憾地说道:“我是失败的,一路坎坷走下来,哪里是你们这些老前辈的对手,脑门上磕的全是包”。

“李处长,说话可要讲良心啊”

徐斯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怎么了就老前辈了,怎么了,就脑门上全是包了,那付斌又是咋回事?

啊,你就全是包了,人家脑袋都掉了呢!

不顾李学武瞪眼珠的表情,徐斯年恳切地说道:“行行好吧,别玩儿老哥了,厂办主任的活儿不好干啊”。

李学武被打乱了情绪,也懒得给徐斯年表演了,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要不怎么说你的经验丰富呢,都逼到我门口了,我还能说啥”

说着抱怨而又可怜的话,李学武凄惨地点燃了烟,吸了一口。

“谁啊?”

徐斯年看着李学武牙都要咬碎了,指责道:“你才下了两步棋啊,领导那边就停车了,要是让你发挥下去,你是不是要取而代之了?”

“笑话!”

李学武梗着脖子说道:“我李学武做事清清白白,求的就是一个正字,哪里有你说的什么棋啊车啊的,我什么时候要车了?”

“得!我是说不过你”

徐斯年看着李学武恳切地说道:“纺织厂的是正经事儿,可是关乎咱们厂一万多职工切身利益,我相信你不是糊涂人,更不会做糊涂事,对吧?”

“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

李学武吊着眼睛问道:“啊,现在想起职工的利益了,那挪用联合企业建设资金的时候谁想起来问问主管领导是不是糊涂人了,谁想起来问问主管领导做没做糊涂事儿啊?”

徐斯年一下子被李学武问懵住了,他哪里能回答出这个问题啊。

那笔资金的使用是三个厂长联合运作的,还能问他徐斯年的意见来?

李学武也知道这个事儿跟徐斯年没关系,所以这会儿也没为难他。

“咱们都是兄弟,我给你透个准话儿,联合企业领导小组没有我,可以,但没有李副厂长的领导,这件事你们准干不成”。

“李副处长”

徐斯年看着李学武,有些气愤地说道:“你我都是处级干部,还没到执掌轧钢厂领导方向的时候呢,你这么做对你自己,包括对李副厂长恐怕都没什么好处吧?”

“这话看怎么说”

李学武认真地看着徐斯年说道:“是杨厂长在会上点我的名,说的处级领导干部要负起责任来吧,你也在场,怎么现在又不让我说话了?”

“不是不让你说话”

徐斯年皱着眉头解释道:“你要知道,你所处的位置,看不到领导所处位置的难处和方向,这是咱们处级干部本身的视角局限性,你总不能去领导厂长吧?”

忘了定时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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