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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李学才,他觉得儿子赵侠比李家老三有能耐,有潜力。
李家老三有点像李顺,而儿子赵侠能说会道,聪明伶俐,未来必然是当院长的材料。
李学才嘛,充其量也就是个好医术。
这种刻板印象和想法直到今年年中,他依旧是这么觉得。
即便儿子赵侠从山上偷偷溜了回来,被他发现以后死活不想上山,也是觉得儿子聪明。
在这种时期,确实是会做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装的。
赵侠在他身边时间最长,受他教育机会最多,所以也有了一股子干练的劲头。
讲什么道理必然是头头是道,分析局势也有了一些个人的见解。
赵玉峰是宠爱这个儿子的,所以赵侠不愿意去山上吃苦,他也就想着留儿子在身边跟着他学习。
谁能想到呢,留在城里的赵侠本事没学到,倒是惹了一身的伤。
胳膊腿儿折了,吓的他母亲再也不敢撒手了。
两个多月眼睛盯着照顾着,总算是有了痊愈的希望。
从能拄拐下地开始,到拄着拐健步如飞,是让他们两口子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但飞是飞了,从病床上一下子就飞走了,飞到了停尸床上了。
这一次,看着胳膊腿摔走形的儿子躺在那,是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了,夫妻两人痛不欲生。
毕竟死的不是很光彩,目前主持丧事的是赵侠的二叔和大哥。
全家人商量着,别让赵侠再因为这件事受什么苦,早日入土为安了。
所以头一天晚上出的事,第二天停了一天,第三天早晨就送去火化。
李顺是第二天听到的消息,便让李学才回来了,哥俩是第三天早晨来参加出殡礼的。
毕竟不是亲族,更不是至交,所以第二天李学才来看过了,李学武当天晚上就没来。
参加第三天的出殡,既显得有礼,又显得有面儿。
进到两栋楼之间的大院,便见院里支着灵棚,棚子里烟火缭绕,在这夏日的早晨显得特别诡异。
李学武带着弟弟先是在白席账簿上署了父亲和自己的名字,这才往灵棚前面站立,微微鞠躬。
赵侠的二叔和大哥被“忙活人”招呼着还礼,相互之间没见过面,还真就不认识。
“忙活人”也不认识这哥俩儿,但从账簿上见到了名字,问清楚了介绍给了两人。
知道是父亲的关系,还是弟弟的同学,两人满脸悲切地还礼敬烟。
李学武轻轻抬手婉拒了,道了一声节哀。
这院里办丧事,路过的也好,楼上的也罢,总难免有人嘀咕一句自作自受。
但到了这了,就得说节哀。
李学武本是不用来的,他跟赵玉峰没什么瓜葛,更没什么交情。
只是父亲不在家,大哥那个脾气,你让他参加婚礼还行,来白事他躲老远去。
所以,只能是他带着弟弟过来,省得李学才有不懂的,或者做不到的。
也算是一种习俗了,家里没结婚的小子是不能算成人的。
更不能代表家里在外面张罗和应酬事。
如果不是代表父亲,更是同学关系,李学才其实也没有必要来的。
赵侠的死,跟李学武没有任何关系,他在这也用不着鞠躬行礼。
但就像刚刚所说的那样,他现在代表了父亲,代表了李家,也是身为兄长要照顾弟弟。
尤其是这个时候了,厂里也好,回收站也罢,学才来了,他总不能装不知道。
人死为大,鞠躬道哀。
“李副主任——”
正当李学武婉拒了两人的敬烟后,听到消息的赵玉峰从灵棚里走了过来。
明显的,从对方踉跄的脚步和哀伤的神情就能看得出,赵玉峰这两天不好过。
“老叔,节哀,保重身体啊。”
李学武走上前两步,接住了对方伸过来的双手紧紧地握住。
他轻声劝慰道:“赵侠太实诚了,我前几个月还见过他一次,没想到…”
“呜呜——”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滋味比反过来要难受的多。
赵玉峰驼着背,由大儿子搀扶着,嘴里呜呜地带着哭腔说道:“是我疏于管教啊,是我没当好父亲啊——”
“爸,爸,您别这样。”
他大儿子抱着他,眼瞅着他要瘫在地上,灵棚边上也有人过来搀扶着。
李学武能来,在赵玉峰看来,不仅仅是李顺的面子,也是给了他好大的面子。
现在城里的单位,有几个不知道红星厂的,有几个不知道红星厂里李学武的。
他死了李学武兴许都不一定来,更何况是他儿子呢,还是这种情况没的。
这几天来的也多是亲族和至交,好多关系都躲了,深怕沾上因果。
所以,李学武能来,殊为不易。
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这会儿听着李学武来了,怎么着也得出来回个礼。
这便有了现在的折腾。
赵玉峰拉着李学武的手,眼泪唰唰地往下掉,一个劲地说着含糊的话,眼睛也多看了李学才。
他后悔啊,早知今日,就算用铁链子锁了,也得把儿子锁在山上。
眼看着李家老三行事规矩,性格沉稳,他便要自责几分,越想越心痛。
“去,看看有没有能做的。”
李学武推了弟弟一把,当着赵家人的面交代了弟弟去灵堂里面帮忙。
都这个时候了,其实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用不着李学才帮什么忙。
但李学武这样说,就是没把赵家当普通关系,算是通家之好。
这个时候,李学武的话对他们家来说正是雪中送炭,心里都熨帖许多。
李学武拉着赵玉峰在忙活人拿来的板凳上坐了,轻声安慰了几句。
赵侠的大哥站在一旁,介绍着这两天的情况。
应该是听出父亲出来时的称呼了,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非同一般。
比赵侠,他大哥有着憨厚淳朴的一面,对李学武很是尊重和客气。
尤其是听见李学武的交代,他更是没把李学武当外人。
提及母亲在灵堂里哭晕了两次,也是簌簌地掉眼泪。
李学武能劝什么,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句,赵家人这个时候也听不进去其他的劝慰。
四点半来的这边,五点起的灵,李学武和弟弟只送到了大门口。
等着赵家人全都上了汽车,往火葬场去了,这边院里只剩下忙活人了,他和弟弟便也就同其他人一样,各自离开了。
年轻的生命,一场唏嘘。
周日李学武还在京城,周一的晚上人已经抵达了钢城。
还是那座旧火车站,一点样都没变。
只是墙上的宣传标语换了几茬,厚厚的糨子印在夜色的灯光里反射着诡异的白。
“东北就是比京城凉快哈!”
景玉农穿着一身女士行政套装,白衣黑裤,搭配高跟凉鞋显得比同行的女同志更俏丽。
三十四了,孩子都十岁了,身材一点没走形,站在那不比大姑娘差几分,更胜在气质。
李学武看了一眼手表,笑着回道:“眼瞅着九月份了,就算是京城,还能热几天。”
“景副主任、李副主任——”
站台上,钢城炼钢厂副主任杨宗芳,炼钢厂副主任、联合工业管理处处长岑辅尧两人见他们下车,紧走几步迎了过来。
“派车来就行了,还麻烦你们来接站。”
伸手不打笑脸人,景玉农与两人握了握手,微笑着应了招呼。
“董主任这会儿在奉城回不来,”杨宗芳笑着同李学武点了点头,随后对景玉农解释道:“他委托我们做好您和李副主任的接待工作。”
“自己人搞的这么客气干什么?”
景玉农笑着批评了一句,在两人的示意下,带着调研人员边往车边上走,边问道:“文学同志是去参加省工业会议吧?”
两台轿车,一台客车,很是具有红星厂风格的接待安排。
景玉农招呼了李学武上了前面的那台车,稍稍打乱了炼钢厂的安排。
“我去后面那台车——”
杨宗芳很是主动地同岑辅尧打了声招呼,示意他去陪领导坐副驾驶。
能坐在后座同领导汇报才是有面子呢,可谁让领导叫了李副主任上一台车呢。
现在只能是秘书往后去,岑辅尧上副驾驶做陪同汇报。
这个时候站台上人还多呢,车辆也不宜长时间停留。
所以众人快速上车,在铁路值班员的指挥下快速离开。
“董主任将在明天早晨赶回来,是省里的工业会。”
汽车开动以后,岑辅尧回过头汇报道:“应该能赶上同您一起吃早餐。”
“不用这么急,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景玉农嘴角带着和气的笑容,说道:“跟文学同志说一下吧,赶上中午饭就成。”
“哈哈哈,好,”岑辅尧见领导态度好,他也是陪着笑,回道:“我一定把您的交代转达到。”
听着岑辅尧的介绍,三台车从钢城火车站一路开回了炼钢厂。
钢城火车站没什么变化,但钢城炼钢厂的变化可大,大太多了。
原本的围墙都成了内墙了,周边的土地基本上都被炼钢厂所吸纳了。
因为工业项目的建设还没有完工,甚至一些项目还在计划中。
所以这里的围墙还没有开始建,但能从夜间施工的照明灯范围看得出,这里到底有多大。
景玉农前些日子从这里匆匆而过,并没有来得及仔细查看。
有着岑辅尧的介绍和讲解,两人对目前的工程建设进度和工业生产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岑处长是去年来的钢城,还是前年来的?”
在汽车进入厂区,岑辅尧的介绍告一段落的时候,景玉农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岑辅尧紧绷着脑子里的那根弦,一边想着领导这么问的目的,一边回答道:“我是去年三月份到的钢城,领导。”
他笑着介绍道:“杨副主任是前年来的,他比我早了半年多。”
“哦,是这样啊——”
景玉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头对李学武问道:“是你办的那个案子对吧?”
听领导的话拐了这么一个弯,岑辅尧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不要看领导从火车上下来时态度很好,说话很和气就觉得万事大吉了。
说是请董主任不要着急回来,他才不信这种客气呢。
要是景玉农一个人来钢城,他还觉得没什么事。
但李学武跟着来了,你觉得保卫处之虎到的地方能有好嘛。
上次来钢城,一起抓了俩,去营城又干废好几个。
你可以说李学武是管委办副主任,也可以说他是保卫组第一副组长,还可以说他是卫三团的副政委和副团长。
但到了下面,李学武这几个身份不会被放在第一位,纪监负责人的身份才是最吓人的。
他现在的身份太复杂了,你根本弄不清他是来干啥的。
办业务、做协调都没啥,真要来执行组织纪律的,那完了。
所以,当景玉农问出这句话,岑辅尧手心里都开始出汗了。
“呵呵,多长时间以前的事了,您还记得?”
李学武轻笑着打了个哈哈,示意了副驾驶的方向说道:“岑处长都不一定记得了。”
“呵呵——”
岑辅尧脑袋上的汗刷地就下来了,他就说杨宗芳那个狗东西为啥不跟他争副驾驶的位置呢。
原本他以为杨宗芳因为过去的事,跟李学武的关系闹僵了,所以不愿意往前凑。
没想到这一公一母这么不好招待。
你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
景玉农扯了以前的事说事,你是否了一句,可往我身上扯什么呀!
我清如水,明如镜,我是好人啊我!
你现在问我这个,我怎么回答?
我说不记得,啊,那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全红星厂谁不记得这个案子。
我要说记得,你是不是故意来敲打我的?
别不是查出我什么来了吧?
岑辅尧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头说道:“怎么可能忘记,这是炼钢厂全体职工必须牢记的历史教训。”
“警钟长鸣啊——”
轿车到了招待所门前,景玉农说了这么一句,在秘书的帮助下,从打开的车门下了车。
岑辅尧慌张地看了看李学武,想要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却是被李学武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拍了拍肩膀。
不是,大哥,你们是来办我的?
确实,如果是来办他的,好像是得这样的阵容来…我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他面色有些僵硬地下了汽车,溜溜地跟在李学武身后,嘴里全没有了刚刚的利索。
“知道火车是这个点来,所以也没准备太丰盛的晚餐。”
杨宗芳从后面的车上下来,紧走几步到了景玉农的身边,汇报道:“简单吃个夜宵,省的夜里饿肚子。”
“既然已经准备了,那就别浪费了同志们的心意。”
景玉农笑了笑,对这李学武说了一句,便往招待所大厅去了。
杨宗芳看了李学武一眼,紧忙跟了上去。
李学武则是站在台阶下,同调研队伍交代了几句,看着他们拎着行李,请招待所的服务人员帮忙暂存。
“领导,看景副主任这意思是…”
岑辅尧跟在李学武的身后往里面走,嘴里小声地询问道:“是因为上次的事不高兴呢?”
“别胡思乱想——”
李学武走进大厅,很自然地往餐厅走,嘴里安慰他道:“就是正常的调研。”
这地方他来过很多次了,再熟悉不过。
调研团队把行李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存在了休息区,一同往餐厅走。
与去营城和津门不同,这一次景玉农就带了七八个人,属于轻车简从了。
正因为人少,所以也没搞什么分桌,一张大桌全都坐下了。
你听杨宗芳说简单准备着,可一上桌就知道,这绝对特么不简单的。
十个人八个菜,主食准备了米饭和馒头,九点钟的饭菜,你能说这很简单?
景玉农倒是没说什么,连杨宗芳给倒的那杯酒都喝了。
她是带队领导,第一个举起酒杯,让了一下众人。
钢城的饭桌上就没有川省的那种拇指肚小钱杯,基本上都是一两和二两的杯子。
一两的都很少见,毕竟老是续酒忒麻烦了。
二两的杯子,五分钟不到三轮结束,景玉农真有女中豪杰的爽利劲。
客气话寒暄结束,她便不再喝了,其他人也都不喝了。
所以这顿饭吃的很快,钢城的两人内心忐忑,一直在察言观色。
可景玉农吃的坦然,李学武吃的随意,更是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了。
钢城现在的摊子很大,五金、汽车、兵器、化学,冶金、电子、飞机…
他们根本摸不准这两位是干啥来的,这次的调研完全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
相比于李学武去津门、去营城,庄苍舒和徐斯年的早有准备,现在钢城的班子真是难了。
席间也不是没有谈工作,李学武就问了两人,目前钢城工业最困难的是什么。
两个人给出的答案是一致的,那就是能源。
具体点,就是电力,钢城的几个工业都离不开电力,属于耗电大户。
得到了这个答案,李学武便没有再继续往下问,直到吃完饭,他们被送上楼,同他们也没再更多的交流。
倒是晚上景副主任睡不着,又来找李学武聊了聊。
真的,真的就单纯地在椅子上、在书桌上、在卫生间里聊了聊。
特单纯,你们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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