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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祁因病死亡一事处理的很快,是敖雨华负责办理的。

代表委办,对其在厂工作期间的表现做了定性,有功亦有过。

纪监这边由李学武签字完结了对他的调查,算是盖棺定论。

张国祁的儿子还在念书,厂里给了个名额,家里安排提前接班了。

李怀德等一众领导私底下都给了表示,李学武也出了一份,不多不少。

单位里的“人事”就是如此,人走茶凉,能给张国祁家里解决一个入厂名额都算是有人情味了。

老张的家属也很配合,收下了领导们给的表示,拒绝了厂里给的慰问,同时也对子女的安排表达了感谢。

李怀德心里的石头也算是完全落下,不用再担忧张国祁家属来闹,或者拿出点什么来。

李学武和敖雨华办事果断,行动速度,跟家属谈的也很好,后事安排的也妥当。

只周一一天,所有的事都尘埃落定,以前的事算是翻篇。

其实具体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敖雨华是有些感慨的。

张国祁也是厂里的老人了,在机关风风雨雨二十多年,什么事没经历过。

人到中年都有一股子危机感,觉得再不努力进步就没有机会了。

所以当李怀德招兵买马准备跟杨凤山大干一场的时候,他便自觉地成了马前卒,开路前锋。

回过头来想想,这一切是否都值得,付出与收获又怎么可能对等。

她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李怀德并非是一个仁义重情之人。

至少当她汇报张国祁死讯的时候,他首先问的不是原因,反倒是影响。

在跟李学武闲聊时,虽然没有说的太过明了,可依旧带有淡淡的物伤己类。

李学武当然不会劝她,都是在机关里叱咤风云多少年的老干部了,一时所想罢了。

你真当她是为了张国祁所不平?

当然不是,她是在点李学武,没风也想起点浪。

所以别把人都想的太好,太善良了,否则你就是机关里的傻子。

李学武在这件事里只签了一个字,人死怨销,纪监的案子自然撤了。

中午在吃饭的时候特意跟卜清芳聊了聊,就目前厂里的几个活动问了一下宣传时间和部署。

暂时的就有:与京城第二机械厂合作开发流水线生产设备。

与京城汽车二厂合作汽车零部件供应链采购业务。

与京城摩托车十六厂和七厂合并重组建红星摩托车厂业务。

与东城信用社合作开发储蓄、投资以及资金管理业务。

这里不包括对外经营和合作的项目,例如造船厂、电子厂等等。

李怀德在外面吹牛哔是他的事,但轧钢厂绝对不会拿这种事当宣传典型来张扬。

上面更看重实际效益,且对外生产和经营并不涉及到对内的宣传影响,没必要大张旗鼓。

尤其是国际饭店住着的国际贸易旅行团,由景玉农牵头,与谷维洁一起组建了个谈判组,正在接触。

这种事如果放在后世,守着金矿如何能不大肆宣传,即便是没签约也算是成绩了。

但现在不成,也就景玉农和谷维洁的级别才适合与对方正式接触。

李怀德不合适,没有回旋的余地,李学武也不合适,对他的风险太高了。

“李副主任,有事没有?”

刚从小食堂吃了饭出来,路过主办公楼大厅便被谷维洁给叫住了。

“谷副主任”

李学武拿着手里的饭盒走了过去,问道:“您有事?”

“昨天你跟再可同志说了是吧”

她招了招手,身边还站着韦再可,说起的显然是昨晚的对话。

“三厂那边一会有个副厂长过来调研,你陪一下,谈谈你的想法”。

“我就算了吧”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的嫌疑”。

“你是委办的副主任”

谷维洁听他如此说也是笑了,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还是主管协调工作的,你这算本职工作,别想推脱”。

“就是!”

韦再可站在一旁敲边鼓:“李学武同志思想觉悟有待提升啊,回头来我们组织处学习学习”。

“学习可以,交流也可以”

谷维洁笑着看了他说道:“请李副主任给咱们讲讲青年干部先锋带头作用”。

“好家伙,我算是落您手里了”

李学武笑着示意了两人,道:“组织领导还带欺负人的”。

“哎!可不是啊!”

谷维洁笑道:“这话可得说清楚,跟纺织三厂合作的项目还是你李副主任谈下来的呢!”

“是吧,韦组长?”

“是这样的,李副主任应该负责到底”

韦再可顺着领导的话往下说,拉着李学武的胳膊劝道:“你现在只有服从和努力!”

“粘包赖啊!”

李学武给路过的丁自贵招了招手,道:“快来救我,韦组长讹人呢!”

“是嘛!”

丁自贵嘴里说的惊讶,表现却不仗义,绕了一圈躲了过去。

韦再可笑着推了李学武往外走,跟谷维洁点点头表示抓到壮丁了。

“走,走,先去你那喝杯茶”

他同李学武一起出了主办公楼的大门,嘴里说道:“都传言你那里有好茶叶,是真的吗?”

“当然,就怕你无福消受”

李学武坏笑着叽咕叽咕眼睛,道:“一会给你尝尝”。

“额…还是算了”

韦再可才不上这种恶当呢,他对李学武耍坏的底限没有信心。

“怎么样?昨晚上谈的”

下了台阶,身边没有外人了,他这才问出了这句。

李学武先是分给了他一根烟,互相点着了,这才说道:“老韦,你说咱们厂现在算是团结吗?”

“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韦再可好笑地看了看他,道:“你没听人说啊,轧钢厂乱不乱,李处长说的算”。

“艹!”

李学武好笑出声,喷了一口烟,看向韦再可问道:“这话你也信?”

“我信不信没有用,得有用的人信,或者不信,才行”

他指了指头顶,好像上面飞着什么人似的。

李学武瞥了他一眼,撇嘴道:“你不是才高中文化,怎么还搞起哲学来了”。

“少寒碜我啊!”

韦再可抽了一口烟,站在了院里阳光下,认真道:“为了你好,别不领情”。

“嗯,领,领情”

李学武点点头,说道:“我现在可注意团结着呢,你可别给我带沟里去”。

“我带你?别闹了!”

韦再可瞪了瞪眼睛,道:“咱俩谁带谁进沟啊!”

“你说实话!”

他眯起左眼看着李学武,问道:“昨晚上没打起来吧?”

“你盼着我点好成不成?”

李学武就知道他要套话,可偏偏不告诉他,吊着他才有意思。

“程副主任是什么人,那是文化人,高级知识分子,还有丰富的基层管理经验,打架?”

“诶呀!瞧你!”

韦再可咧了咧嘴,道:“还得是你啊,骂人都能骂出花来!”

他坏笑着用眼神示意了主办公楼,道:“你猜这顿饭有多少人看着你吃的?”

“我管他们!”

李学武呼出一口烟,背对着办公楼轻声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一转身,吓他们一跳!”

“呵呵呵”

韦再可被李学武逗笑了,不过这事还真有可能。

甭说李学武跟程开元一起出去吃饭会惹人注意,就是他们俩站在楼下扯闲蛋,得有多少人看着。

当然了,不一定都是领导,但别有用心的一定会把这件事往领导那捅。

说不定背后捅你刀子那人就是刚刚跟你笑呵呵说关心话那个。

“人家都在猜测,是你摆了鸿门宴,还是程副主任摆的杯酒释兵权”

韦再可站在阳光下有些刺眼,眯眯着,低着头说道:“你一动,不少人都要跟着动喽!”

“本来就是动的,怪我啊?”

李学武看了看侧面的办公楼,指给韦再可问道:“建这所楼的时候谁能想到谠委只用了不到半年?”

“是我把人挪走的,还是我把组织部门解散的?”

他转回头看着韦再可,道:“今天的形势一个样,明天的形势又是一个样,都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整体工作和形势都是风在刮,大家一起使劲顺着风向往前推”。

“这推船的人里有干活的,也有偷懒的,还特么有往反向推的,或者往一边拉的,谁能影响谁啊?”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道:“我如果真能干预形势,整顿风气,也不用现在这么累了是吧?”

“都累”

韦再可态度不似刚刚的玩笑,叹着气说道:“你刚刚问咱们厂现在算不算团结,在我看来是团结的”。

他看了看李学武,道:“至少有极强的战斗力,李主任和你都有一定的凝聚力,旗不倒,人心就不会散”。

“你少给我戴高帽”

李学武弹飞了手里的烟头,指了指对面的办公楼示意一起走,嘴里回道:“我现在如履薄冰,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也不妨碍有人揣度他的用意和动机。

昨晚跟程开元的那场饭局,之于对方是一种压力,之于李学武也是一种压力。

可矛盾就横亘在厂领导合作的基础之间,没人协调就永远存在,有人协调就费力不讨好。

也就只有李学武在这个位置比较有力度,且合适做出相应的手段。

韦再可昨晚便已经提醒他一次,让他不要“多管闲事”,适可而止。

其实厂里中层管理干部有一部人是不希望上面的领导太过于“团结”的。

一团和气,就代表了他们失去站位和对比的意义。

如果李怀德扛旗,其他厂领导各司其职,相互之间协调有序,你觉得他们还会迫切需要下面人的支持吗?

当然不会,反而会把上面的压力完整地倾泻下来,到时候谁受罪?

宁愿厂机关的办事效率迟钝,宁愿发展缓慢,也不能牺牲他们个人的发展诉求。

只有在争斗中的夹缝中才能博取快速进步的先机,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包括李学武的快速进步,哪一次不是火中取栗。

现在可倒好,为了轧钢厂今年的快速发展,李学武把所有领导串在了一起,要和和气气,努努力力,你说他们是什么态度?

当然,你可以说这些人是自私自利,也可以说他们是厂之蝽虫,可以鄙视他们,唾弃他们。

但,他们就存在于各机关部门当中,甚至存在于阴影里。

你光靠直觉和目光是发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因为这些手段和想法都是施加于阴暗的思想背后。

组织学习学什么?

光明磊落,开诚布公,互相批评和自我批评,就是把脸红在当面,而不是现在的背后。

当然了,现在组织学习有管委会来组织实施,个人意志高于组织程序,你觉得大家还会说真话,说狠话吗?

就在李学武被李怀德架着走到了接班人的位置上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有被中层管理干部孤立的趋势了。

想要扭转局面,只能破釜沉舟,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当你坚持下来的时候就会发现,曾经被动疏远你的人从未离去,他们就站在你的身后摇旗呐喊,叫你领导。

你应该时刻背对他们,不要让他们看到你的笑脸和思维,这是一种危险的行为。

其次,努力奔跑,别被后面的人追上,都则你就是他们脚底下的那一个。

有人说这不是赶鸭子上架,有上没下嘛!

职场的游戏规则就是如此,只见上,不见下。

所有人都只能接受进步,无法原谅自己的落后。

前面的人在跑,你在追赶,身后的人也在追赶你。

你能带领他们跑到正确的道路上,你就是正确的,反之你只能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所以,李学武即便是听到了韦再可的警告,还是选择了主动干预李怀德和程开元之间的矛盾。

这不是一种和稀泥,或者说融会贯通。

其他看不到这些,都以为李学武是在调和两人之间的异议,恰恰相反。

李学武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李怀德和程开元的矛盾不可调和,无法溶解。

他不是在拉近李怀德和程开元之间的关系,而是将他们的关系摆正,形成钳制互相的一种力量。

钳制也是一种平衡,而轧钢厂现在就需要平衡。

李怀德要下一盘通天棋,程开元以及他身后的人要下一盘回马枪,谷维洁要下一盘卧薪尝胆,景玉农…

所有人都在操棋布局,而所有人又都在棋盘上厮杀较量。

李学武难免的,也成为了棋盘中的一颗棋子,同时也获得了下棋的资格。

现在,中层管理干部的态度无法影响到厂领导布局企业发展的大形势,因为他们都在向前看。

背后抱怨和抵触的那些人,到底要不要跟着往前跑,这关乎他们能不能在接下来的人事变革中站位脚。

你当浪潮来临,他们要在海浪中搏击生死,就不知道浪潮褪去,他们也要跟紧脚步,否则会被撂在沙滩上吗?

机关之中,博弈与妥协是一对双胞胎,往往会同时出现在工作和矛盾上。

李学武毫不怀疑当自己失败的时候,这些人会扑上来撕咬自己,落井下石。

但如果因为怕,就选择明哲保身,那他还有机会站在前面迎接风雨吗?

就像他跟韦再可说的那样,形势一天一个样,昨天需要你埋头苦干,今天就需要你广为宣传,可能后天你就直上云霄,或跌落凡尘了。

谋算在人,成事在天。

依着李学武的性格,那是走一步看十步的性子,所有他做出的决定基本上都是考虑到可能出现的后果和影响。

如果连这样的性格都要面临不确定和失败,那就只能说天注定了。

下午,李学武同韦再可一起,陪同谷维洁会见了来访的纺织三厂领导。

“鲁厂,这是我们管委办副主任李学武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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