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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江科长说得很对,”江海继续说道:

“上方领导都呼吁各抒己见了,我们作为新闻单位不支持的话,还各抒个屁见。”

江海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条工作烟:“再说,上面为什么会提出各抒己见,不就是怕一家独大嘛!”

“有道理,”荣斌同志点了点头,陪了一根烟:“现在一家独大的现象还是很严重的。”

见此,办公室里很快就是一片轻烟袅袅。

没办法,这个年代的会议就是费烟。

蔡文升仔细想了想:“我吧,其实倒不是要护着谁,主要就是觉得老百姓根本不会关心这事。”

“老百姓是否会关心,就要看我们怎么说了,”江山建议:“咱们家报纸的头版不是有内容题要嘛,到时咱们就这么写:千年古画的迷云。”

“千年古画的迷云?”蔡文升嘀咕了几声:“哎,这个标题起的妙呀!”

排版编辑宁花一听,赶紧伸手将文稿拿了过去:“你们究竟说的是什么呀,给江科长这么一说,我都好奇死了。”

“不会吧,”荣斌皱着眉说道:“挂在博物馆里的文物还能有错?”

……

中国书画鉴定,是所有文物鉴定里最难、最复杂的一个分类。

这个“难”,指的不是“难”度,而是一言“难”尽。

马未都的博物馆里就有个特殊的规定:不收藏任何字画。

为什么呢?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其它门类的文物,一般只要年代判断准确,即可。

而书画鉴定……

即便你能判断准确它的年代,还是远远不够。

因为文物字画的作者,才是决定价值的根基。

于是问题就多了,哪怕画上已经有作者落款,也有好友、弟子、兄弟、甚至老婆代笔的可能。

这事,在齐白石身上就发生过。

一天天的朝夕相处,令他的夫人胡宝珠耳濡目染、造诣非浅。

一日,齐白石看见桌上一幅画,认作是自己的作品。

便挥墨署款,并连盖三印。

一天后才发现是爱妻的手笔,赶紧题跋加以说明:此小幅乃宝姬所临。

这是及时发现的,还有很多则是没发现的。

另外众所周知,即便是排除了亲朋宝姬代笔的可能,还得甄别这幅字画究竟是:

摹本(蒙在画上的拓本)

临本(照着画临摹的作品)

仿本(依照著名字画的风格、笔法作品。这种最常见,比摹本和临本都自由。)

代笔(这个最迷,唐伯虎和宋徽宗都干过)

赝品(谁都明白)

听听,听着都头皮发麻,是不是一言难尽?

好在的是,我们国家有几位国宝级的书画鉴定大师。

以江山之见,国内书画鉴定里可分两大流派,分别是剑宗与气宗。

一派更物理系,客观分析考据细节。

另一派则高深玄妙,在乎个人修行领悟,追求书画的古韵气场。

剑宗的大佬,就是半尺先生徐邦达。

书画圈里有一句话,自徐邦达先生故去后,中国书画圈便没有鉴定大师,只有鉴定专家。

而气宗指的就是望气,观其气韵、断其真伪。

这种高深的鉴定方法,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十分考验专家的天赋和眼力,其代表人物为谢稚柳老先生。

作为张大千的挚友,谢稚柳的功底非一般人所能及。

他和徐邦达一样,不但能鉴定字画,自书自画的功底在圈内也是数一数二。

二位专家的鉴定风格,尤为突出。

徐半尺主打的就是个实事求是,假的就是假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改变。

而谢稚柳就不一样了,人是个讲究人。

讲究方式方法。

举个例子,若有知名人士拿着藏品,请二位鉴定。

谢稚柳仔细端详后:好、好、好,先不论此画的真伪,单从它的艺术价值来看,已是件十分难得的画作了。

再瞧徐邦达,若见了精心仿制的:自个留着玩吧!

一点技术含量没有的:假的都没边了。

那么,即将刊登在《东方都市报》上的这篇文章,就是这两宗门的一场较量。

浦江博物馆里,很早就收藏了一幅《雪竹图》。

它纵长为155厘米,宽为99厘米。(这点很重要)

这幅画没有款识、画风独特,表现技法极为罕见。

谢稚柳经研究认为,《雪竹图》就是唐末五代画坛中,号称“黄筌富贵、徐熙野兔”的大画家徐熙的力作。

得了这个结论后,谢稚柳于1973年发表了《徐熙落墨兼论雪竹图》的文章。

这一鉴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五代大画家的真迹出现了,这一发现堪比考古界的“海昏侯”。

要知道无论是纸本,还是绢本,能保存上千年都是极难的。

这也是张伯驹捐赠的《平复帖》,能成为国宝的原因之一。

很快,这张无款画忽然被认定为徐熙真迹的事,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但鉴于谢老在书画界的地位,一般人哪里敢质疑。

然而,徐邦达先生就站出来了。

他明确的表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随后,他也写了一篇文章。

但鉴于谢老的地位,徐邦达这篇《徐熙“落墨”画法试探》一直投送无门。

直到1983年,才在《艺与美》的杂志上得以发表。

文章中依据大量史料,对画作进行了全面彻底的解析。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雪竹图》达到技术含量,是南宋以后才出现的画技水平。

谢稚柳见到了质疑他的文章后,又再次撰文《再论徐熙落墨——答徐邦达先生》。

之后,双方几番你来我往,谁都不能说服谁。

吃瓜专家团纷纷表示:他们根本不在乎《雪竹图》是哪年画的,就想听二位大师论道。

到最后,徐邦达拿出了杀手锏:从绢的尺幅来考证。

叫板道:“徐熙是五代人,那时的画卷宽度不宽,不能超过60厘米,而《雪竹图》却阔约一米。

谢兄,只要你能找到一张北宋以前宽度达到一米的绢本画,就算我输。”

此言一出,谢老依然不能认同。

表示:说画就说画,你跟我扯什么布?

至此,此事便暂且至此了。

“博物馆的东西就没争议了?这可就说不准了,”

江山像个师爷一样,揭开杯盖荡了荡:“没准儿,还真给咱们报社逮了个热点新闻了。”

一瞧老三那副作死的表情,江海就呵了一下:“也没准,明天就有人要找我谈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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