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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无尽的光焰冲上天空,浓重的黑幕被撕裂了。

所有的黑暗都在那一瞬消失无踪,无尽的浩荡光芒仿佛匕首,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光和热在一瞬间毁灭了一切,又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只留下了惨烈的空洞。

就像是有什么怪兽弯腰,伸出脖子,在笔直的大厦上咬了一口。于是一个半球形的巨大空缺出现在了大厦的腰间。

凄冷的风声卷着飞灰吹过,透过庞大的空洞飞入夜空中。

以军事堡垒为标准制造的大厦没有因为这近乎腰斩的惨烈伤害而折断,依旧顽强屹立在大地之上。

暴雨重新落下,泼洒在墙壁上。水珠沿着楼层的裂口滴落,落尽燃烧的火焰里。

在爆炸的正中心,一切都被摧枯拉朽的湮灭了。只有恐怖的高温还没有消散,依旧徘徊不去。被烧化的楼板和墙壁变成了赤红色的粘稠液体,流淌在焦黑的墙壁上。它们缓慢的凝固,散发着干涸又绝望地光芒。

而就在火焰之上,一粒焦黑的肉芽悬浮在高温之中。

拇指大小的肉芽依旧残存在爆炸的正中心,在火焰和高温的折磨中它不断的焦黑变质腐烂,又在瞬间重新生长而成。到最后,反而抽取着空气中的热量而开始发育自己,顽强而疯狂。

就像是恶魔的血肉一样。

在一瞬间的高温中它化作了飞灰,在一瞬间的气压中它被碾碎成肉酱,在火焰的燃烧中它变成了焦炭。

可是它还依旧活着。没有死去。

现在。它活过来了。就像是终于适应了这地狱一般的环境,将自己改造成了能够在其中生存的生物,它开始扩张增殖

一道粘稠地血水从其中渗出,就像是潺潺地小溪,无止境的从拇指大的肉芽中涌出。肉芽在血水的灌溉之下增长,变成了拳头大的模糊肉块,然后,跳动起来。

那是心脏

紧接着。复杂的血脉宛如树枝的枝杈,从心脏之上开始增长。先是冠脉循环完成,紧接着是上腔静脉下腔筋脉完整的体循环诞生。赤红色的血液就在血粼粼地血管中流淌。紧接着是骨骼,在爆炸中瞬间气化的金属骨骼重新受到了感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变成了一副完整的骷髅。

内脏开始迅速的萌发,膨胀,生长在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到最后,血肉从虚空中重组,诞生从胸腔。到四肢,最后长出了血肉模糊的脸。

那一张模糊的面孔在抽搐着。断裂地筋肉弥合在一起,重新组成了完整的组织,鼻软骨从血肉之下隆起,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漆黑地眼洞中,两只冷漠地眼眸从血水中出现。

血水宛如瀑布一样从他四肢百骸中涌现,促进着皮肤地重生,到最后,他落在了半凝固地炽热流体中。仿佛从一个残酷子宫中诞生的新生儿。

任由火焰烧灼着自己的身体,他弯下腰,疯狂呕吐,发出模糊的痛苦咆哮,就像是野兽撕裂了母亲地身体,破腹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痛苦地声音渐渐熄灭了,被喘息地笑声所替代。

屈青阳抬起头,任由冰冷地雨水泼洒在自己地身上。

所有的火焰都熄灭了,他站在废墟中,近乎疯了一样地大笑着,像是要向已经尸骨无存老师展示自己的存在。

这是一个绝好的笑话,足够为之笑出眼泪。

你看到了么

他按着自己心口疯狂跳动地心脏,向着天空大笑,大声宣告:我还活着,我死了,又重新活过来了你杀不死我过去的时候杀不死,现在也一样

他大笑着,表情却凝住了,怔怔地看着双手:原来原来你真的是想要杀掉我的啊

他忽地张开口,痛苦地干呕,呕吐出一截干瘪的肉芽那是已经在爆炸中幸存,却为了重组身体而丧失掉所有力量的能力武装。

不死之人怪物之王,长生者皇帝,以此等称号为名的能力者拉斯普卿曾经在放逐之路上做过一笔交易。

交易的另一方是在炼金学界以邪道闻名的炼金工坊血肉磨坊,它们通过自己在血肉炼金方面的技术,成功地通过拉斯普卿的血肉为媒介,复制了他的不死性,

生命不再只有一次,只要将它植入心脏,在启动之后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杀死他。哪怕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也能够重生。

在火焰里,它会令宿主长出耐热的甲壳,在深水中,它能够令宿主进化出鱼鳃和抗衡水压的内脏。寒冷的外太空真空里,它能够让宿主进入长达三年的深度睡眠

屈青阳在三年之前植入了它,自那时起,它便成为屈青阳最隐秘的底牌。云叔最后同归于尽的自爆没有杀死他,反而为他斩断最后地枷锁。

当干呕终于停止时,他抬起头,任由雨水泼洒在脸上,撒入空洞的眼瞳。

果然这里是个很糟糕的地方啊,每次回来总会碰到很多糟糕的事情。

他擦着嘴角的污秽,露出兽性的笑容:果然还是从世界上抹除掉比较好。

呢喃在风中消散了,被雨水吞没。

沉默地下属们汇聚在他周围,为他递上了崭新的衣服。

毫不惭愧于自己的,屈青阳缓慢而认真的穿上了自己的新西装,衬衫,长裤,外套,乃至最后一颗扣子都无比认真的扣好。

算算时间其实也差不多了吧

他忽然轻声问。

在他身后,半身被血染红的下属点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算了,终究不能将希望寄托在那帮旁观者的身上我们自己上场。

屈青阳接过了漆黑的手枪。娴熟地拉动枪筒。他扭动了两下脖子。在清脆的骨节摩擦声里。他发出了命令:

按照计划着来,将这个地方推平,一切资料都销毁掉,所有仪器都给我砸碎。

下属点头:已经开始了。

还不够。

屈青阳摇头:这个夜晚太黑了,我需要一点亮光。把所有的抵抗者都拖出来,从最高的地方丢下去,别忘记撒上铝热剂点燃既然他们喜欢燃烧自己照亮世界的话,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

下属点头:保证完成。

还有

屈青阳停顿了一下。眼瞳亮起了煤炭燃烧的暗红色:

把钱丽珍,那个老女人找出来,杀了她,将尸体举起来竖在广场上,要在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的地方。

下属们在黑暗里笑起来,同他一样。

他们在这个寒冷的夜里呼出了炽热的吐息,吐息像是来自于地狱里,带着硫磺的味道。

在他们的背后,数百具沉重的铁棺无声地从地面上长出。它们被寄存在那些人的影子中,随着时限的到来而解开了封印。

随着雷霆的呼唤。铁棺之下猛然鼓起一个个令人惊惧的轮廓,四方的形状在迅速的崩溃。直到最后,被自内至外撕裂成遍地的残骸。

宛如死者复苏。

一只金属铸就的骸骨之手从棺木的碎片中伸出来,紧接着是如刀锋一般尖锐的手臂,嵌满了各种武器和机械的胸腔,以及烙印着双头鹫纹章的头骨。

一百六十一名金属骷髅从地上爬起,他们像是某种人类和昆虫的骸骨结合体,生着四条手臂,头戴着惨白的骨冠。无数像是扭曲人脸一样的图纹遍及在它们的骨骼上,那是束缚在它们身体内部的灵魂。

制造它们的炼金术师用上千人的骨灰锻造了他们,为它们加冕,将它们称为骸骨皇帝。这是屈青阳为这个城市准备了十年的礼物。

一支和他一起从地狱中归来的亡者军团

能够再看到它们,真开心啊。它们和我一样,迫不及待

沐浴在暴雨中,屈青阳的脸上覆盖着雨水,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雨水的轮廓分明形成一个笑容:将信号打出来罢。

将那群心中还存有侥幸的人从美梦中唤醒,告诉他们谁来到这里。让那群心存犹豫的反抗者明白下场如何,告诉他们再无退路可言。

于是,惨白的光芒升上了天空。

就像是炽热的流光从地上飞起,在升上天空时轰然裂开,如刀锋一样在阴云中镌刻下了伤痕。扭曲的伤痕在狂舞着,仿佛鹫之双翼。而四点扩散开来的红芒,则是猎食者的眼睛。

暴雨霜风之中,双头之鹫凌驾于万物之上,就此驾临这个风雨飘摇的魔都。

举世一窒。

当周离看到那一团火红从天空中升起时,他没有来得及从天而降,阻挡这一切的发生。

太晚了,实在是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因为已经发生。

他站在寂静的街道上,怔怔地看着远处那一团火光飘散,风和雨将飞灰的味道送到他的面前。他知道云叔还留在那里,他想要赶过去,可已经晚了。

他死了。

在暴雨中,他低下头,忽然有些沮丧。一直以来虽然云叔那个混蛋一直坑他,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是真的有几分友情在的。

他的朋友不多,可是一个一个的都死了。

所以他很难过。

他停止了狂奔,扶着膝盖在地上喘息,雨水泼洒在他身上,带走热量,却令他焦躁。

在以前这个城市这么热闹,哪怕晚上也会灯火通明,可今天这里像是睡着了,悄无声息。

这个城市这么大,又这么空旷。放声喊一嗓子却传来了空洞的回音。

就像是一座空巢。

他疲惫地坐在街角,靠在消防栓上,揉着自己湿透的头发。想要整理清楚思绪。可是越来越乱。

然后。时间静止了。

在那一瞬间,万籁归于俱寂。

雨声消失了。

周离抬起头,看到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停滞在自己的面前。

它们悬浮在天空中,是最完美的水滴,折射光芒时便瑰丽的不可思议。

光影在晃动,交织,震动,发出了熟悉又冷漠的声音。

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软弱。又沉默,又不争气真是让我难过,你究竟还是不是我养大的那个孩子呢周离。

苍老的声音传来,周离转过身,看到了虚幻的场景。

那是一个已经显现出老态的中年人,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雨水中,可落在伞上的不是雨水,是白色的雪花。就像是千万里之外投影过来的一个倒影,虚幻又飘渺。

可是当看到他的眼瞳时。他便沉淀下来了,宛如化作实质。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永远笔挺,斑驳的白发一丝不乱,像是随时准备去参加别人的葬礼。

开始时,周离觉得自己产生了时间停止的幻觉,可在看到他的时候,他却忽然明悟了,这不是幻觉。现实就是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

糟透了。

此时此刻周离最不想见到的人,却出现在这里。他实在没有心力去应付这个男人,因为一旦他出现,事情就会转变到最糟糕的方向,如果不去面对的话,会更加糟糕。

所以他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眼神复杂又陌生。

男人也看着他,像是等待着久违的问候。

直到许久之后,周离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好久不见。,但他却固执的把属于那个男人的称呼留在牙齿之间,紧咬着,不让它挣脱。

恩。

周渐安撑着伞站在他面前,审视着久别的儿子,许久之后点头,似是欣慰:你变了很多可惜是变得更加不像样子了。

用不着你来管。

那就随你吧。周渐安无所谓的点头:你这么不成器,叛逆期又长,做你的父亲,我总得习惯一些。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

周离看着周渐安的脸,挤出了嘲讽地笑容,一字一顿:有这么好的父亲,真是让人感动。可惜我母亲是一个没福气的女人,享受不到您这么慷慨的关怀

周离,你怎么老是不学乖一点呢

周渐安终于正视了他一眼,神态依旧冷淡而雍容,别再提起你的妈妈了。别忘记她是为了谁死的。

周离沉默了。

又沉默了吗看来你只会这一套。

周渐安看着他阴沉的神情,语气是似是讥诮,又像是疑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看不清方向,想不清局势,脑子里装的全都是那一套自以为是的骨气,却不知道你这种自信从何而来。

周离沉默着,没有说话。

可周渐安却不宽容,他步步紧逼,声音像是蛇一样缠绕在自己儿子的脖颈上:我真怀疑卢飞铁是怀着什么心情把你养大的,他为此而死,真是不值。

够了。

周离低着头,咬破的嘴唇里扩散出血的猩甜味。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周渐安凑近了,侧耳凑过来,只听到周离愤怒地呼吸。

我说错了么

他的声音依旧淡然,却冰冷又锐利:其实你应该感激他们的。你还不知道,他们夫妻两个为了保护你,主动去送了死。但似乎你一直都没有发现和你关系近的人都死于非命的事情,包括那个卖违禁品给你的医生,是叫做符命

够了。周离嘶哑的喊。

你喜欢平静的生活啊,周离,所以你一直在心安理得的享受他们用命给你换来的安逸,不是么

这个男人衣冠楚楚,可是声音恶毒到残酷:你还是这么幼稚,这么多年,你逃避着你该去面对的东西,让别人去替你支付代价,享受别人牺牲带来的果实。像是食尸鬼一样

我说。够了

周离低吼。

愤怒的拳头挥出。那种速度快的像是被激怒的蛇。

周渐安不动,垂下冷漠地眼眸,看着那一只穿过自己的手。他是幻影,千里之外的幽灵,所以看着周离的徒劳时,便满眼讥诮。

那我们就说点别的吧,聊一聊这个城市的事情。

他的伞缘上的雪落下来了,纷纷扬扬。遮住了他的眼瞳。

他发出声音,于是周离的眼瞳紧缩起来了。

是我将有关部门的防御工事,安保计划和机密卖给双头鹫的。他的声音轻描淡写:换句话说,那个姓云的男人,是我杀的。

是你

周离愣住了,他的眼瞳紧缩又放大。

有很多次,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心中产生了杀死这个男人的冲动,可是却无能为力。周离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对他彻底失望,可他没有想到。周渐安已经疯狂到了这种程度。

所以那一种冲动再一次出现了,青森的眸子中浮现出血红。

他愤怒地注视着这个男人。声音嘶哑:

他根本和你就没有关系。

或许。但我很好奇,你怎么看这个城市呢

周渐安答非所问,他站在周离的身旁,和他一起眺望着这个燃烧着的寂静城市:

回答我的问题,周离,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呢一个小小的火柴盒一个巨大的漩涡还是一个冷漠的冰冷的令人厌恶的坟墓还是单纯的冷漠,像以前一样,冷眼旁观,只是一个单纯的果壳

不关你的事。

周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是么但这里和你密切相关。

周渐安,伸手,指着这一座城池。

在他的面前,这一座城市像是凝固在琥珀中的幻影,半侧被暴雨覆盖,半侧笼罩在业火中。它曾经美丽又庞大,可现在却倾颓如此,因为毁灭将临。

你看到了么这个城市的守护者们就要死去了,死在从十年前开始的报复中。

有人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制作了棺木,他们被列在死亡的名单上,被毫不留情的铲除。所以,这个城市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子,在痛哭。可是他的保卫者在渐渐的死去

建造这里需要漫长的时间,可毁灭只需要一夜,或许这种毁灭是更多人的众望所归。所以,墙倒众人推,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就宣告结束了。

周渐安回头看着周离,他的语气中带着某种仿佛命运一般的森严和冷酷,可看向周离时,眼瞳中却倒影着天空中的火,令周离感觉到某种不安。

可总有一些人应该站出来的,周离,应该有人挡在毁灭浪潮的前方。这里曾经是美的,所以他要拔剑,守卫住这一切,力挽千钧。

苍老的男人露出微笑,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燃烧的热血和英雄的景望,那是崇高的,无谓的,伟大的某种情结,可正是这种情结,却令周离浑身发冷。

就像是有一只黑暗中伸出的手,那只手冰冷又强硬,攥住了他的心脏,压迫着他的肺腑,令他无法呼吸。

他茫然地看着这个自己从未看透过的男人,他不可置信,又愤怒的不可自已:你杀了他,只为了让我去拯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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